古代历史论文(6篇)
古代历史论文篇1
【摘要题】历史理论(唐宋史研究网站)
【英文摘要】Abstract:Jaspersseparatedthehumanhistoryintofourfundamentalphases,whichconsistofthePre-historytime,theArchaiancivilizationtime,theAxialageandthescienceandtechnologytime.Duringthethirdphase,aboutBC500,thereindependentlyorcontemporarilycreatedfouraxialcivilizations,China,India,PalestineandGreece.Justassomescholarspointedoutthatthistheoryispermeatedwithantiwesterncenterthoughtm,butwealsomustnoticethatduringthewholehumanhistorythathasbeenseparatedbyJaspers,Chinesecivilizationentirelyspannedfourphases,butthecivilizationofEgyptandMesopotamiadisappearedduringthesecondphase,andtheancientGreekcivilizationbarelybeganatthethirdphase.Thetrendofdoubtingancienthistorythoughtwhicharisinginearly20thcenturycutawayandrebatedhalfofChinesehistory,theAxialAgetheoryresumedthevalidityofthevariousscholarsinlaterZhouDynasty,andwentondisregardingthegovernmentandofficialscholarsoftheSanDaiDynasty,hutthegovernmentandofficialscholarsofSanDaiDynastyjustistheheadstreamofthevariousscholarsinlaterZhouDynastyevenofthewholeChinesecivilization.
【关键词】雅斯贝斯/轴心时代/学术源流/疑古派/王官学/诸子学
KarlTheodorJaspers/AxialAge/thefountainheadoflearning/thetrendofdoubtingancienthistorythought/thegovernmentandofficialscholars/thevariousscholars
四、“砍掉一半”和“打个对折”
——“轴心时代”与“疑古派”的对接
按照雅斯贝斯的设计,淘汰了其第二阶段的古代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印度和中国的文明,选择第三阶段为轴心文明的起点;同时,再以孔子时代的中国学术作为印度佛教、波斯伊斯兰教和古希腊哲学的表衬。这一理论设计之所以在20世纪80年代后相当普遍地为中国学者接受,与近百年来中外学者对于中国古史的“重新估定”背景大有关系。
自19世纪末兴起、至20世纪初而大盛的疑古思潮,曾被评价为“对二千年之中国传统史学予以毁灭性打击”①。单从时间上看,“疑古派”(又称“古史辨派”)的做法是将中国古史“砍掉一半”、“打个对折”。
1917年,胡适留美归国,在北京大学讲授中国哲学史,从《诗经》时代的周宣王讲起。同年发表的《诸子不出于王官论》,否认先秦诸子的王官渊源,认为皆由春秋战国时势世变所产生。两年后出版的被誉为中国第一部现代意义的中国哲学史著作《中国哲学史大纲》(卷上),“截断众流,从老子、孔子讲起”②。又二年,胡适提出了自己全新的“古史观”:“现在先把古史缩短二三千年,从《诗》三百篇做起。将来等到金石学、考古学发达上了轨道以后,然后用地底下掘出的史料,慢慢地拉长东周以前的古史。”③
顾颉刚响应胡适“整理国故”的倡导,终其一生以“古史辨伪”为事业。当胡适不再疑古、改为信古之后④,他成为“古史辨派”的核心人物。顾颉刚说道:
中国的历史,普通都知道有五千年……但把伪史和依据了伪书而成立的伪史除去,实在只有二千余年,只算得打了一个“对折”!⑤
中国号称有四千年(有的说五千年)的历史,大家从《纲鉴》上得来的知识,一闭目就有一个完备的三皇五帝的统系……若能仔细的同他考一考,教他们涣然消释这个观念,从四千年的历史跌到二千年的历史,这真是一大改造呢!⑥
需要注意的是,砍掉一半、打了“对折”以后的中国古史,恰从雅斯贝斯的第一、第二两阶段中退出,而与第三阶段对接。
对于影响巨大、流衍复杂的“疑古派”,这里所要强调的有两点。第一,自“古史辨派”创建之后,“疑古”与“信古”、“释古”、“考古”各派主张既有分合又有兼容,各派间的争论延续至今,疑古的影响亦延续至今。
以王国维、傅斯年为代表的金石、考古一派,与疑古派在表面上确有相互对立的形式,实际上正如方家所指出的,“疑古这一派为考古在中国的发展开了路”⑦。不过此语还有推敲的余地,准确说来应当是“疑古派”刺激了中国考古学的发展(实际上也刺激了不少其他现代新学科的发展)。另一方面,顾颉刚从中国考古学兴起时就非常熟知考古学的发展状况,并且擅长运用考古学的最新成果助成他的疑古观点,表明“古史辨派”与考古学的关系尚有其复杂的一面。
“信古”派的称谓本为“疑古”一派所加,其逻辑上的次第应当排在“疑古”之前,实际上却是虚拟,并无其人。刘起谓,在“古史辨派”以前,“盈天下都是信古的人”,指名道姓的有章太炎、陈汉章、黄侃、刘掞藜、胡廑人、柳诒徵、戴季陶⑧。严格界定,均不能认为其人没有怀疑的精神与阐释性的工作。与“信古”的状况相反,“释古”一派则有许多人,声闻一时的诸如梁启超的学术史建构、王国维的古史研究、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建构、钱穆的中国文化史研究、郭沫若的史观派阐述等等以现代科学方法为指导的研究,都只能综合在“释古”一大类中。这些“释古”研究亦颇多受到疑古的影响,甚至“所疑皆超于颉刚”⑨,虽无疑古之名,却有疑古之实。当然,“释古”派在有些时候是专指郭沫若的,因为新中国建立以后证明其他学者的阐释都是不对的。需要注意的是,以郭沫若为核心的史观释古一派,新中国建立后即提出“薄古”主张(全称“厚今薄古”)。“薄古”的技术目标之一是批判“言必称尧舜”、“以上古为黄金时代”⑩。在学理上,“疑古派”主张“破坏就是建设”,“薄古”主张“不破不立”,故“疑古”与“薄古”亦为前后承接的关系。
所以,虽然有学者认为“疑古派”在新中国建立后即不复存在,顾颉刚自己也称“疑古”不能自成一派,而其实际影响始终存在(11),“不但是我们今天国内的学术界,还有相当的影响,对于海外、国际上的汉学界,影响更大!”(12)
第二,在疑古派的发展阶段上,胡适与顾颉刚始合而离,二人对中国古史的判断是不一样的。早先,胡适为“疑古辨伪”预定的目标有“先缩短,后拉长”之说,而邓实、梁启超、钱穆也都提出了由晚周恢复三代的预想,指出“本朝学术……未有能出乎孔子六经之外而更立一学派也,有之,自今日之周秦学派始”(13)、“复先秦之古,对于一切传注而得解放”(14)、“故先秦学占学界第一之位置”(15)和“复西周之古来解放东周,复殷商之古来解放西周,复虞夏之古来解放殷商,溯源寻根,把中国从来的文化学术思想从头整理一过”(16)等。
但是,顾颉刚的工作则是将疑古更进一步。他的疑古并没有沿着胡适最初的实验主义设想发展,而是在“五四”思潮带动下加入了许多预设目标。顾颉刚是先提出古人造伪的假设,再将假设直接坐实为结论。疑伪的古书范围不仅包括经部,而且包括子部和史部。时间范围也从三代延至春秋战国,下及两汉。
单从时间因素方面来看,顾颉刚提出过一种为学者所称道的“移置法”。他说:“许多伪材料,置之于所伪的时代固不合,但置之于伪作的时代则仍是绝好的史料……我们破坏它,并不是要把它销毁,只是把它的时代移后……这与其说是破坏,不如称为‘移置’的适宜。”(17)“我们的破坏,并不是一种残酷的行为,只是使它们各各回复其历史上的地位:真的商周回复其商周的地位,假的唐虞夏商回复其先秦或汉魏的地位。”(18)这一观点从理论上说当然不错,但在实际层面却不免有主观的先导。所谓“以周还周,以汉还汉”,焉知不是“以周还汉,以汉还唐”?顾颉刚的辨伪工作实际上是将大量先秦时期的经部、子部著作“整体移置”到了汉代,由此造成了先秦无史的疑难,也带来了古史专家“专业”岗位的忧虑。(19)在20世纪30—40年代,金毓黻曾经慨叹:“疑古太甚者,亦岂有可信之古籍耶?”(20)梁园东也说:“中国的古史到了现在,差不多已无法攻究,因为‘伪书’的观念甚盛,研究历史的对于古书上的记载大都在敢信不敢信之间。”(21)50年代,吴泽说道:“夏商以前的原始时代,根本没有文学[字],没有史书,原始社会的历史,用默证法,不是可以一笔‘考’个光吗?”(22)徐旭生说道:“极端的疑古派学者……对于夏启以前的历史一笔勾销,更进一步对于夏朝不多几件的历史,也想出来可以把它们说作东汉人伪造的说法,而殷墟以前漫长的时代几乎变成白地!”(23)
与雅斯贝斯的四个历史阶段相较,可以认为,胡适“砍掉”了前二个阶段,而顾颉刚“砍掉”了前三个阶段。顾颉刚在80年代去世,“轴心时代”理论恰在此时被介绍到中国。
胡适本人在首开风气之后,并无“拉长”的工作。对应胡适的“拉长”计划,与梁启超、钱穆“先秦学占学界第一之位置”预想的,实际上是近年开始的“夏商周断代工程”与“中国古代文明探源工程”(24)。
而在克服疑古所带来的先秦无史与岗位忧虑方面,使学术界从顾颉刚退回到胡适、从否定三代经学与晚周诸子到只否定经学而不否定诸子的,正是雅斯贝斯。百年纷争被雅斯贝斯使用一个世界文明比较的方法妙手解除。“轴心时代”的理论绕开顾颉刚重归胡适,恢复了诸子学的合法性。至此便出现了一个有趣而令人不解的现象:“整理国故”以来最讲究“拿证据来”的,却将最回避证据的结论接受了;“疑古辨伪”以来最强调“科学方法”的,却将最回避方法的结论通过了。
五、“截断众流”与“婢作夫人”
——关于中国学术源流与正反题的反省
顾颉刚是否可以绕开而无须面对?重归胡适的“先缩短”而忽视其“后拉长”,或忽视邓实、梁启超、钱穆重建先秦学术的预想是否会偏离正位?
通过疑古派的作用,在传统经、史、子、集四部体系被打破之后,按照现代意义实际上是西方模式构建的学科体系顺利完成,文、史、哲不分大小高低并列为一级学科。同时,一批分支学科如神话学、民俗学、民族学、俗文学、历史地理学等在疑古派影响下建立起来(25)。“轴心时代”理论是在这样一种学科建构背景上,跨过近百年的真伪论争不论,而直接在诸子学上嫁接新枝。这种隔着“古史辨”的诸子研究所铸造的是否会是一件“沙器”呢?
雅斯贝斯所关注的“轴心时代”现象——“精神创造”、“人的觉醒”、“哲学的突破”等等无疑都有事实的根据,国内学者以此作为依托,积极重构民族传统,所起的作用无疑是正面的。但郢书燕说,“治则治矣,非书意也”。
蔡元培评价胡适的“中国哲学史”体系曾有“截断众流”一语(26),实际上胡适所“截断”的并不是“流”,而恰是源。胡适不是截流,而是塞源。胡适在阐明其“中国哲学史”体系时又有“婢作夫人”之语(27)。他说:“到了最近世,如孙诒让、章炳麟诸君,竟都用全副精力发明诸子学,于是从前作经学附属品的诸子学,到此时代,竟成专门学。一般普通学者崇拜子书也往往过于儒书,岂但是‘附庸蔚为大国’,简直是‘婢作夫人’了。”(28)“塞源”与“婢作夫人”两者恰是一因果关系。因为有了“截断众流”,自然便有“婢作夫人”。从此,“先秦”便没有“三代王官”,只剩下“晚周诸子”。三代、晚周亦无分辨,而概称“先秦”。
钱穆曾经指出:“我们撇开周公来讲中国思想,把战国先秦来比拟希腊,真所谓从何说起。我们讲中国史,断不该只从战国讲起。讲战国思想,也断不该只从老子、孔子讲起。”(29)
余敦康近年指出:三皇五帝夏商周三代与春秋战国一脉相承,在轴心期产生孔子、老子、墨子等诸子百家以前早已有一个成熟的文化体系,他们是流而不是源。(30)所论均切中肯綮。
源头意味本质。如果截断众流只是时间长短问题,就不会是本质问题;或者截断的是下半截,也不会伤及根本。现在的情况是失去了源头,导致文化本质的模糊。近百年来学者渐以“诸子”为中华文化的原典和源头,后世论学多是以流代源,本末倒置,导致史、哲各科多失祈向。之所以会本末倒置,首先与近代以来两个学术概念的讨论有关。
其一是关于诸子起源的讨论。
从胡适《诸子不出于王官论》到《古史辨》第六册,诸子学是疑古派讨论的核心之一。胡适此文直接反驳章太炎,间接反驳刘歆。文章的主要线索是反驳《汉书·艺文志》诸子出于王官说,认同《准南子·要略》诸子起源于时势说。此后诸家论学,基本上都要从分辨诸子起源开始,而观点则大致不出三种:或者支持章太炎,或者支持胡适,或者折中修正。冯友兰将《汉志》的记载修正为:儒家者流盖出于文士,墨家者流盖出于武士,道家者流盖出于隐者,名家者流盖出于辩者,阴阳家者流盖出于方士,法家者流盖出于法术之士。(31)(唐宋史研究网站)
傅斯年将“王官说”修正为“职业说”,认为战国诸子除墨子外皆出于职业,如儒家出于“教书匠”等。(32)梁启超增多“地域”一种因素,将先秦学派划分为北派、南派,以下再细分出邹鲁、齐、秦晋、宋郑各派。(33)
笔者要指出的是,以“时势说”为出发点的种种阐释,其实均由于对《汉志》文本的误读。误读的原因又并非复杂的训诂问题,而只是由于时代潮流宜乎“视而不见”。《汉志》“诸子略”先以十段文字概述九流十家,谓儒家、道家等“出于”某官,随之以一段文字作为总论,谓诸子十家“皆起于王道既微,诸侯力政”。由相连的两段对读,应当能够看出“出于”、“起于”二语在使用上的区别,“出于”即其远源,“起于”即其近因,两者绝不相混。(34)其书例严整,所透视出来的正是世官世畴、有其守则有其官、失其守则死及之、学术生命重于个体生命的王官遗制。
其二是关于“六经皆史”的讨论。(唐宋史研究网站)
近人对章学诚“六经皆史”一语的理解,大致可以区分为温和、极端两种观点。温和者理解为“六经皆历史书”(35),极端者理解为“六经皆史料”。
战国之际,已有学者指出“六经,先王之陈迹”(36)。强调追寻“大义”、“真意”、“本意”的学者解“六经皆史”为“六经皆历史书”并没有错,但却未必是“于史学如有天授”的章学诚之用心。作为史家,章学诚的本意应当是提升史学,所以“六经皆史”一语当有一“向上”的解释:六经皆史,史即六经。章太炎谓:“上古以史为天官……人言‘六经皆史’,未知古史皆经也。”(37)故章学诚是要将史学提升到经学的地位,亦即提升到官学的地位。其所著《文史通义》开篇即称:“‘六经’皆史也。古人不著书,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六经’皆先王之政典也。”(38)(唐宋史研究网站)
而“六经皆史料”则是“向下”的解释,即认为六经只是可待加工的原材料,甚者则提出中国根本没有史学,只有史料,中国只是史料发达。如顾颉刚曾说:“从前学者认为经书是天经地义,不可更改,到了章氏,六经便变成了史料,再无什么神秘可言了。”(39)其次是时空错位导致本末倒置,这也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学术源流的颠倒。
在诸子起源问题上,一个关键问题是对于上古史官史职制度的理解。刘师培将刘歆、章太炎的认识具体化,提出“古学出于史官”说,是非常正确的。(唐宋史研究网站)
近代学者对“经”有种种界定,如着眼于“经”字的训诂、“六经”之得名等,但是更为本质的,“经”是王官之学。王官之学最重要的是政学合一、官师合一。政学合一与官师合一最重要的是“技兼于道”(40)。执政者都是劳动能手和技术发明家,换言之,劳动能手和技术发明家才得以执政。学术以政治为标尺,政治以技艺为标尺,这乃是中国文化的常道。
政学合一体制的保障是“世官世畴”制度。“世官世畴”又称“世业”、“职业”,但与现代的“职业”不同。古代“世业”、“职业”是以文化的传承延续民族的生命,有技术乃有职守,乃有家族与民族的生存。晋史蔡墨谓:“物有其官,官修其方,朝夕思之。一日失职,则死及之。失官不食。官宿其业,其物乃至。”(41)章学诚谓:“有官斯有法,故法具于官。有法斯有书,故宫守其书。……官守学业皆出于一,而天下以同文为治,故私门无著述。”(42)(唐宋史研究网站)
王官之学职掌在史,《周官》所载有“府史之史”与内史、外史、太史、小史、御史等“五史”。《孟子·离娄下》称《春秋》:“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就文字而言称为“文”,就史官载记而言称为“史”,就王官之义而言称为“经”,故经、史、文为一事。刘师培谓,“史也者,掌一代之学者也,一代之学即一国政教之本……史为一代盛衰之所系,即为一代学术之总归”。又谓,周代学术源流分为三派,一曰六艺出于史官,二曰九流出于史官,三曰术数方技之学出于史官,三派皆渊源于史,故“周代之学术即史官之学也,亦即官守师儒合一之学也”。(43)
王官之学不只六经,亦不只西周一代,凡三代王官之学皆可称之为经。柳诒徵谓:“诸子之学发源甚远,非专出于周代之官……按《七略》原文,正未专指《周官》。如羲和、理官、农稷之官之类,皆虞夏之官。”(44)(唐宋史研究网站)
因为出于“王官”、“世畴”,所以经典不署私名,署私名者均出于纪念首创之功。古人敬首事,故凡署名均从上限;今人重版权,故署名均从下限。近人称誉“私人著述”,而古典之本源皆是“集体作品”。
现代学科文学、史学、哲学为并列关系,古代则以天地万物皆为一大关联而存在,故“经史子集”并称而不并列。姚永朴谓“经……盖子、史之源也”,“集……则子、史之委也”。(45)集部最后起。史部本在“六艺”之内,自晋代出于篇幅原因由经部分出。今人有“史家”一语,古人史不得称家,称家则为子矣。今人有“史学”一语,三代之史不得称学,亦有史官而已矣。司马迁作《史记》,本称《太史公书》,兼有子家与史家双重身份,其本意则是以史为子,据子升经,故私拟《春秋》,上比孔子。自司马迁之后,官修与私著相混,史部篇幅流衍最众。而在夏、商、周三代,经即是史,史即是经。章氏《文史通义》以“文史”题名,不是“文学”与“史学”之通义,其意亦存乎三代之际,故其书首论“六经”。子部古称家、家言,为私家之学,与官学相对。子家又称为派,派与流同义,而与源相对。子源于经,故子者所以辅经,其精神祈向如此。
“经史子集”旧称四部或四库,是西晋以来传统的典籍分类方法,同时亦具有学科分类的意义。四部分类之前,有刘歆《七略》。《七略》之中,诗赋、兵书、术数、方技四略均为家言(实际上仍有部分出于官学),因篇幅原因从“诸子略”中分出。近人称《七略》为“六分法”,实际上《七略》只是二分法。古者学术只分二类:一类是源,一类是流。或者说,一类是经史王官之学,一类是诸子百家之学。经史子集,各有等差,不可同日而语。第二,学术正题、反题的倒置。(唐宋史研究网站)
雅斯贝斯“轴心”概念出自黑格尔:“所有历史都走向基督,而且来自基督。上帝之子的出现是历史的轴心。”(46)就中国文化而言,具有类似此种“轴心”力量的,只能是三代王官之学。李塨曾谓,“三代实学《六艺》不复,天下终无强立之日”(47);刁包谓,“作时文不作古文者,文不文;作时人不作古人者,人不人”(48)。三代政事以“六经”为典要,而学统即道统即政统,官师合一,政学合一;学即其仕,仕即其学;学即所用,用即所学;道不离器,器不离道。此是古学之本然与正脉。
希腊古有黄金时代,中国古有大同之世,此为中国文化之正题。雅斯贝斯的理论正是由黄金时代推演出“轴心时代”,近人则从一开始就对古代大同之世为黄金时代断然否定(49)。政统、学统由此分裂。
故在中国文化的早期阶段,三代王官学是源,晚周诸子学是流;三代王官学是正题,晚周诸子学是反题。取消三代王官学的源头地位,而代之以晚周诸子学,其影响不只是缩短年限的问题,而恰是正题与反题的倒置,伴随而来的是中国学术各期的整体错位。凡衰世皆夸其学术,凡盛世皆贬其经术。只认同政治统一,不认同学术统一。故中国学术皆成衰世之学,而政事亦与学术无关。
汉唐政治、制度均称极盛,其经学承三代馀绪亦粲然大备,此为正题。刘师培称西汉经学有官学,有师学,有家学(50),其学尚能多存古制。近人则贬其为集权专制、繁琐僵化,将晚周诸子争鸣局面的结束委过于汉代。
晚周一向称为衰世、乱世,诸子百家莫衷一是,大哀伤心,孔子开创儒家,全由“周文罢弊”、“礼崩乐坏”反动而出,此为反题。王正颜谓:“晚周之学术,以之与中古尧舜之世相比,诚衰之极矣,宜乎庄周叹其分裂矣。”“周自东迁以降,王纲不振,文化亦随之而扫地尽矣。于是列国以干戈相向,争地争城,生民涂炭。以视前王道盛时,尚礼义,明孝弟,真不啻天壤之别矣。”(51)近代学术亦从晚清民初衰世起,故错认晚周为中国文化的原点。自从经学被“移置”到汉代,中国文化真正成了“无头”之学。(52)
注释:
①顾潮:《顾颉刚先生小传》,见刘梦溪主编:《中国现代学术经典·顾颉刚卷》,第2页,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
②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蔡元培序”,第3页,上海,商务印书馆,1919。
③胡适:《自述古史观书》,见《古史辨》,第1册,第22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④据顾颉刚20世纪80年代初的追述,胡适1929年自言:“现在我的思想变了,我不疑古了,要信古了!”见顾颉刚:《我是怎样编写〈古史辨〉的?》,载《古史辨》,第1册,第13页。
⑤顾颉刚:《自序》,见《古史辨》,第1册,第42—43页。
⑥顾颉刚:《告拟作〈伪书考〉跋文书》,载《古史辨》,第1册,第14页。
⑦李学勤引夏鼐语,见李学勤:《疑古思潮与重构古史》,载《中国文化研究》,1999(1)。夏鼐原文为:“古史辨派……他们对于封建主义的旧史学的摧陷廓清的功绩仍是不可抹杀的。他们扫除了建立‘科学的中国上古史’的道路上一切障碍物,同时使人痛感到中国古史上科学的考古资料的极端贫乏。”[夏鼐:《五四运动和中国近代考古学的兴起》,载《考古》,1979(3)]
⑧刘起釪:《顾颉刚学述》,第277—282页,北京,中华书局,1986。
⑨钱穆语,见钱穆:《师友杂忆》,第167—168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⑩参见《厚今薄古边干边学——陈伯达谈哲学社会科学如何跃进?》;郭沫若:《关于厚今薄古问题》,见《厚今薄古》,北京,科学出版社,1958。
(11)近年出版的疑古派著作有刘起:《古史续辨》、吴锐:《古史考》等。据为《古史考》承担排版发行的北京新潮社文化公司称,《古史考》原有《古史辨》第2辑或《续古史辨》、《新古史辨》等拟名。参见“北京新潮社”在2005年5月10日的网上发帖。
(12)李学勤:《疑古思潮与重构古史》,载《中国文化研究》,1999(1)。
(13)邓实:《国学今论》,载《国粹学报》,第1年第5号。
(14)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第1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15)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第133页。
(16)钱穆:《评顾颉刚〈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见《古史辨》,第5册,第618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大意又见钱穆《国学概论》:“今按:梁氏此论极是。然复先秦之古,犹未已也。继此以往,则将穷源拔本,复商、周之古,更上而复皇古之古。则一切崇古之见,皆得其解放,而学术思想,乃有新机。”(第330页,上海,商务印书馆,1997)
(17)顾颉刚:《自序》,载《古史辨》,第3册,第8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18)顾颉刚:《顾序》,载《古史辨》,第4册,第22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唐宋史研究网站)
(19)在50年代强调“厚今薄古”之际,一些学者对“薄古”作了解释:“留少数人去做古史研究工作,这叫做薄古”;“决不是反对让少数人研究古代”(范文澜:《研究历史应当厚今薄古》;夏鼐:《考古工作也要厚今薄古》,见科学出版社编辑部:《厚今薄古》,第18、37页)。(唐宋史研究网站)
(20)金毓黻:《中国史学史》,第37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21)转引自杨鸿烈;《历史研究法》,第433页,上海,商务印书馆,1939。
(22)吴泽:《“五四”前后“疑古”思想的分析和批判》,载《历史教学研究》,1959(4)。叶德辉论诸子学起于毁经,早已有言:“五经去其四,而《论语》犹在疑信之间,学者几无可读之书,势不得不问途于百家诸子。”(苏舆编:《翼教丛编》卷一,《朱侍御答康有为第四书》,第10页)
(23)徐旭生:《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增订本),第1章,第26页,北京,科学出版社,:L960。
(24)“夏商周断代工程”与胡适的“拉长”计划及梁启超、钱穆“先秦学占学界第一之位置”预想在学术方向上的对应,参见张京华:《论胡适“缩短”“拉长”两阶段的古史观》,载《江南大学学报》,2002(5);刘巍:《“诸子不出于王官论”的建立、影响与意义》,载《近代史研究》,2003(1)。
(25)张京华:《古史研究的三条途径——以现代学者对“绝地天通”一语的阐释为中心》,载《汉学研究通讯》,2007(2)。
(26)“截断众流”典出禅宗德山缘密禅师,见普济《五灯会元》,卷15。
(27)“婢作夫人”典出张彦远《法书要录》卷2引梁袁昂《古今书评》,其事则出于三代礼制,《穀梁传》僖公九年载“毋以妾为妻”,《礼记·内则》载“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妻不在,妾御莫敢当夕”,其主从正副不可颠倒如此。
(28)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卷上,导言,第9页。
(29)钱穆:《中国史学名著》,第13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
(30)(唐宋史研究网站)余敦康:《中国宗教与中国文化》卷2,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及新浪网关于国学源头的访谈。
(31)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见《冯友兰选集》,上卷,第253—254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此节题为“对刘歆理论的修正”。
(32)傅斯年:《战国子家叙论》,见《史料略论及其他》,第100—106页,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
(33)梁启超:《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第16、25页。按以地域追考文化,其后渐盛,迄今有“地域文化”、“区域文化”诸说,其言虽不为无据,但终究不足以解决诸子起源的根本问题。柳诒徵谓梁启超“孔老南北之说出于日本人。日本人读中国书素无根柢,固不足责。梁氏自居学识高于刘歆者,何得出此不经之言耶?”(柳诒徵:《论近人讲诸子之学者之失》,载《柳诒徵史学论文续集》,第535页)
(34)参见柳诒徵:《论近人讲诸子之学者之失》;黄丽丽:《试论〈汉书·艺文志〉“诸子出于王官”说》(上),载《中国历史文物》,1999(1);刘巍:《“诸子不出于王官论”的建立、影响与意义》,载《近代史研究》,2003(1)。
(35)何为“历史”,另当别论,可参阅王尔敏有关历史定义的“近世学者新说”列表,载王尔敏:《史学方法》,第89—92、97—98页,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36)庄子语,见《庄子·天运》。
(37)章太炎:《訄书·清儒》,第156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38)章学诚:《文史通义·易教上》。
(39)顾颉刚:《中国古代史研究序论》,载《文史》,2000(4)。
(40)《庄子·天地》:“技兼于事,事兼于义,义兼于德,德兼于道,道兼于天。”又称“技进于道”,兼亦进之意,《论语·先进》:“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41)《左传》昭公二十九年。
(42)章学诚;《校雠通义·原道》。
(43)刘师培:《古学出于史官论》,载《国粹学报》,第1年第1号。
(44)柳诒徵:《论近人讲诸子之学者之失》,见《柳诒徵史学论文续集》,第520—521页。
(45)姚永樸:《文学研究法》,第21页,合肥,黄山书社,1989。
(46)田汝康、金重远:《现代西方史学流派文选》,第38页。
(47)冯辰、刘调赞:《李塨年谱》,附录恽鹤生《李恕谷先生传》,第226页,北京,中华书局,1988。
(48)李塨、王源:《颜元年谱》,第9页,北京,中华书局,1992。
(49)顾颉刚“四个打破”之一为“打破古代为黄金世界的观念”,见顾颉刚:《答刘、胡两先生书》,载《古史辨》,第1册,第101页。
(50)参见刘师培:《国学发微》,载《国粹学报》,第1年第6号。
(51)王正颜;《国学原理考》,第69—70页。
古代历史论文篇2
论文关键词:中国古典文献学,历史文献学,对比研究
一、文献与文献学
(一)文献”释义
文献”二字联成一词,现存的典籍中,最早见于《论语·八佾》。该篇记载: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1]何晏《论语集解》引东汉郑玄注云:献,犹贤也。我不以礼成之者,以此二国之君,文章贤才不足故也。”[2]这里郑玄以文章”、贤才”解释文献”,其意义是比较明确的。南宋朱熹在《四书章句集注》中解释《八佾》这段话说:杞,夏之后。宋,殷之后。征,证也。文,典籍也。献,贤也。言二代之礼,我能言之,而二国不足取以为证,以其文献不足故也。文献若足图书馆,则我能取之,以证吾言矣。”[3]朱熹的解释表面看似与郑玄的解释相一致,但如果细细推敲,却还是有所区别的,因为他这里所说的献”即贤”,既可理解为贤人”,也可理解为贤人的言行。清代刘宝楠在其《论语正义》中的解释可是与郑玄的解释相一致,他说:文谓典策,献谓秉礼之贤士大夫。”[1]我们从这里可看到,贤才是指那些博学多识而又知礼仪规则的人。所以,对献”的解释,更侧重于强调它的知识层面上。我们的理解是,献”即贤”,但贤”真正所表达的是贤人的言行,他们通过传授知识和自已的行为示范表达规定出礼仪规则。
最早以文献”名书的是宋元之际的马端临,他写了一部关于历代典章制度的著作,命名为《文献通考》期刊网。他在《文献通考·自叙》中解释道:凡叙事,则本之经史,而参之以历代会要,以及百家传记之书。信而有征者从之,乖异传疑者不录,所谓文也。凡论事,则先取当时臣僚之奏疏,次及近代诸儒之评论,以至名流之燕谈、稗官之记录,凡一话一言,可以订典故之得失,证史传之是非者,则采而录之,所谓献也。”[4]在这里,马端临仍然把文”与献”相对而言,其实区别仅在内容上,这里的文”和献”皆是文字材料,文”主要指历代可信典籍,供客观述事用,然而献”主要是指不太久远的人物言论,可以作为主观评价事物准则的记录性材料。马端临对文献”的解释与孔子所讲的文”和献”,只不过在范围和表现形式上有所不同罢了。孔子所讲的文”包括叙事性的文字资料,所讲的献”也涵盖贤人对历史和时事的评论。清代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也常使用文献”一词图书馆,同样是指文字材料。如在《方志立三书议》中,就有方志不得拟于国史,以言乎守令之官,皆自吏部迁除,既已不世其家,即不得如侯封之自纪其元于书耳。其文献之上备朝廷征取者,岂有异乎?”[5]的句子;在《州县请立志科议》中,有州县既立志科,不患文献之散逸矣”[5]的语句。
现今学术界对文献”的理解和使用显得并不协调。如在中国学术史上第一部以文献学”名书的著者郑鹤声、郑鹤春两兄弟认为:结集、翻译、编纂诸端,谓之文,审订、讲习、印刻诸端,谓之献。”[6]王欣夫说:文献指一切历史性的材料。”[7]杜泽逊也称:文献包含着所有历史资料。”[8]王余光先生则认为:‘文献’指的是文字资料和言论资料。”[9]张舜徽先生提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他认为:‘文献’既是一个旧名词,自有它原来的含义和范围。我们今天既要借用这一名词,便不应抛弃它的含义而填入别的内容。近人却把具有历史价值的古迹、古物、模型、绘画,概称为历史文献,这便推广了它的含义和范围,和‘文献’二字的原意是不相符合的。当然,古代实物上载有文字的,如龟甲、金石上面的刻辞,竹简缯帛上面的文字,便是古代的书籍,是研究、整理历史文献的重要内容,必须加以重视。至于地下发现了远古人类的头盖骨或牙齿,那是古生物学的研究范围;在某一墓葬中出土了大批没有文字的陶器、铜器、漆器等实物,有必要考明其形制、时代和手工艺的发展情况,那是古器物学的研究范围。这些都是考古学家的职志,和文献学自然是有区别的。”[10]白寿彝先生认为:今天我们所说的‘文献’,主要是指有历史意义的比较重要的书面材料。”[11]本人非常赞同张先生与白先生这种看法,这将有利于我们正确理解和把握文献”的含义和范围。
《现代汉语词典》对文献的解释是:有历史价值或参考价值的图书资料。”当代《辞海》(1979年版)对文献的解释是:专指具有历史价值的图书文物资料。”《中国大百科全书》把文献定义为:记录有知识和信息的一切载体。”1983年颁布的中国国家标准《文献著录总则》(GB37921-83),把文献界定为:记录有知识的一切载体。”这样对文献”的解释,很明显是当代人站在当代科学技术与信息化背景下对文献”含义的一种理解,概括性与普遍性更加明显。
(二)文献学”界说
张舜徽先生说:我国古代,无所谓文献学,而有从事于研究、整理历史文献的学者”[10]。文献学”一词始见于1920年梁启超的《清代学术概论》一文全相望亦私淑宗义,言文献学者宗焉”。而作为一门学问的名称最早用文献学”命名的专著是郑鹤声、郑鹤春的《中国文献学概要》(1928年),1930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该书在《例言》中说:本编亦采其谊,结集、翻译、编纂诸端图书馆,谓之文;审定、讲习、印刻诸端谓之献。叙而述之,故曰文献学。”[6]二郑重在探讨文献的形成及传播、流传的全过程,对文献学学科有开创之功。1982年,张舜徽先生的《中国文献学》出版,成为我国文献学领域的奠基性著作。该书论述了文献学的基本要求和任务,作了这样的表述:对那些保存下来了的和已经发现了的图书、资料(包括甲骨、金石、竹简、帛书),进行整理、编纂、注释工作,使杂乱的资料条理化、系统化;古奥的文字通俗化、明朗化;并且进一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条别源流、甑论得失,替研究工作者们提供方便、节省时间,在研究、整理历史文献方面,作出有益的贡献,这是文献学的基本要求和任务。”[10]从张先生这席话里,我们概括文献学的内容为:一曰整序化;二曰通俗化。这实际上是对中国古代文献学问的概括。
20世纪以来,随着现代图书馆学、图书情报学的产生与兴起,现代文献学的提法开始流行,图书馆学、图书情报学界学者纷纷加入文献学研究行列,特别是1992年国家标准《学科分类与代码》(GB/T13745-92),将文献学”列入从属于一级学科图书馆、情报与文献学”的二级学科之后,一些学者试图将文献学(传统文献学的简称)与现代文献学糅合在一起,建立一个统一的概念期刊网。其实这是对文献学与现代文献学界限的混淆。现代文献学主旨是收集、典藏、分类、检索、传播、利用图书资料中的学术内容,最大限度地提供给读者利用为终极目标。文献学以文献文本形态为研究对象,以文献文本的整理研究为目标,以辨章学术、考镜源流”为宗旨[12]。
二、中国古典文献学
中国古典文献学是综合运用版本、校勘、目录、注释、考证、辨伪、辑佚、编纂、检索等方面的理论与方法,科学地分析、整理、研究中国古代文献,进而探讨古代文献的产生、分布、交流和利用的规律,并总结对古代文献进行分析、整理、研究工作的规律与方法的学科。[13]简言之,就是关于中国古典文献整理与研究的理论与方法的学问。
(一)研究对象
中国古典文献学是以古典文献和古典文献发展规律为研究对象,古典文献是指1919年‘五四’新文化运动白话文兴起以后产生的文献。”[14]
(二)研究内容
无论从学问上来说,还是从学科上来讲,中国古典文献学应至少包括两个主要方面:一是古典文献理论研究;二是古典文献整理与利用的实践。二者互相交融,密不可分。理论研究包括传统古文献范围内的研究,如目录、版本、校勘、辨伪、辑佚、注释、标点等,另包括一些新的理论研究,如古典文献的保存与复制、古典文献的检索与利用、古典文献学的编制理论研究等、古典文献的收藏、出土文献研究、考据研究、古典文献研究发展史的研究、少数民族古典文献研究。古籍整理与实践包括传统的古文献整理、古籍保存与复制、古典文献的检索与应用、古典文献学工具书的编制与出版、出土文献整理、古籍电子化等。
(三)研究目的
中国古典文献学就是要综合运用古典文献理论知识与古籍整理与实践知识,对中国古文献进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考镜源流的工作图书馆,力图通过对古文献的整理、解释,准确、系统而全面的介绍有关古文献的内容,帮助人们正确阅读和利用古文献,有效而科学地推进学术研究。
三、历史文献学
历史文献学是对文献的产生发展、表现方式、流传情况,以及文献的内容类别、整理利用乃至文献数据化进行探讨和研究,并阐述其发展规律,总结其实践经验,进而加以理论说明的一门综合性的学问,是一门具有深厚文化底蕴和广阔发展前景的学科。
(一)研究对象
历史文献学研究对象主要是古今一切有历史价值的汉文与民族文字的历史文献。曾贻芬、崔文印更加直白的讲:中国历史文献学,简言之,就是研究对我国历史上的各类文献进行注释、著录、校勘、辨伪、辑佚等的一门专科之学。”[15]
(二)研究内容
历史文献学的研究内容主要有四个方面:其一、历史文献学理论与方法:包括学科属性之确定、学科体系之建设及文献学方法等。其二、历史文献学史:包括文献学产生、发展、繁荣、变化的历史脉络以及各个阶段的成就、特色等。其三、中国古代思想文化:包括古代学术思想文化发生、发展的历史脉络以及各个阶段特别是清代的成就、特色等。其四、文献整理:包括目录、版本、校勘、辑佚、辨伪以及文献数据化等。
(三)研究目的
历史文献学是综合运用历史文献理论知识与古籍整理与实践知识,对中国历史文献进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考镜源流的工作,力图通过对历史文献的整理、解释,准确、系统而全面的介绍有关古文献的内容,特别是在搜集、鉴别史料方面,能为历史科学研究建立坚实可靠的资料,帮助人们正确阅读和利用古文献,有效而科学地推进学术交流与科学研究。
四、结语
综合以上中国古典文献学与历史文献学研究对象、研究摘要区别:那就是现行国家教育系统学科分类和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分类中,中国古典文献学属于文学大类,历史文献学属于历史学大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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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6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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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学诚.文史通义[M].北京:中华书局,1985.571-572;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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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欣夫.文献学讲义[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2
[8]杜泽逊.文献学概要[M].北京:中华书局,2001.5
[9]王余光.中国历史文献学[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88.1
[10]张舜徽.中国文献学[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9.3
[11]白寿彝.谈历史文献学[J].白寿彝.中国史学史论集[M].北京:中华书局,1999.480
[12]董恩林.中国传统文献学概论[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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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张三夕.中国古典文献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4.
[15]曾贻芬、崔文印.中国历史文献学[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1.2.
古代历史论文篇3
关键词:中国古代音乐史;非物质文化遗产;文献学;音乐考古学;史学史
中图分类号:J609.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2172(2013)04007604
我国深受儒术思想的影响,汉代甚至独尊儒术,而儒家思想的音乐观又以“声音之道与政通矣”为追求,这种将音乐与政治高度结合的音乐观成为了中国历朝的音乐思想传统,史家治史往往将“乐”作为“政”的一部分记录在正史之中。同时,在历代野史、笔记杂谈、传奇小说中,也有汗牛充栋的音乐史料。但我国近代具有科学意义的音乐史学研究却出现较晚,从20世纪20年代起才出现了中国音乐史学的萌芽,代表作是叶伯和、朱谦之、郑觐文、王光祈等人的专著。及至20世纪40年代末,以杨荫浏的《中国音乐史纲》为代表,古代音乐史的研究已成为音乐学领域的一个重要分支。当代学界,古代音乐史研究取得了丰硕成果,出现了百花齐放的景象。本文通过对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现状的粗略梳理,在史学史发展、当前的研究特点、学科展望等方面提出自己的一点思考。
一、中国古代音乐史学史发展历程管窥
20世纪20年代是中国音乐史学的发源期,出现的论著主要有:叶伯和《中国音乐史》(1922年)、朱谦之《音乐的文学小史》(1925年)、童斐《中乐寻源》(1926年)、孔德《外族音乐流传中国史》(1926年)、郑觐文《中国音乐史》(1929年)等。这些音乐史类著作的出版,标志着中国音乐史学萌芽的同时也提出了一个新的音乐历史观念:“音乐史是供给人类精神生活的需要,与衣食住为供给人类物质生活的需要是一样的,所以编写音乐史,第一项是要注意一个时代人文的发展,第二项才是考证历代作品的成绩。”①不同时代的新思维学者们不断地想摆脱研究历史的传统观念束缚,提倡用科学的、新型的、哲学的眼光来审视和观察,摈弃旧观念推进新理论,呈现出时代性强的音乐史发展观。诸多先行者意识到音乐史学学科的独立性,无疑具有非凡意义,但是,建立一门独立的学科谈何容易。音乐史学如果要从一般的历史学中独立出来,首先只能从现存的浩如烟海的史籍入手而别无他法;而对历史资料的鉴别、整理、审定,使音乐史学的先辈们只能采取考校、汇集等一系列传统研究历史的方式方法。
我们从许之衡、王光祈、缪天瑞等人的音乐史著作可以看出,他们明显不满于传统治学史观念。王光祈先生在《中国音乐史·自序》中讲到:“吾国历史一学,向来比较其他各学发达,但在事实上,亦只有‘史匠’而少‘史学家’(如司马迁之流仍凤毛麟角不可多得),只有‘挂帐式’的史书,而无‘谈进化’的著作”。②因此,王光祈企图用进化论思想贯穿于自己的著作,为后学开启一种全新的治学思维。建国后,以杨荫浏、廖辅叔、李纯一等为代表的研究队伍,为中国音乐史学发展所作出的不懈努力,大大丰富了中国音乐史的研究成果。在音乐史学观念上产生了一次变革,引导着研究者们转向从现实的民间音乐实体来充实史学本身,努力使音乐史成为真正的音乐的历史,而不是在一般书籍里的音乐文学史。基于此,音乐史学学者们开始意识到一个新的突破口——考古,一批学者深入到考古学的领域,以出土的文物来验证史籍中关于音乐方面的记述,用考古学的新发现来不断补充史料记载的不足。经过这些学者的不断努力,音乐史学又有了新的进展,逐渐开始充实起来并走上了独立学科的发展道路。
音乐史学真正作为一门系统的、科学意义上的学科,是在“”之后。研究队伍不断扩大,一批论文与专著的发表和出版,若干专题学术研讨会的举行,促使对中国音乐史探讨与商榷的争鸣,更使音乐史学界呈现出生机勃勃的局面。尤其在民族音乐学概念被提高到应有的高度之后,刺激了民族民间音乐的研究,从而在基础上大大加强了音乐史学的研究。这一时期,研究者们开始向音乐史学的深层挖掘,努力在音乐史实之间、史实与当今存留的乐声之间寻找必然的联系。同时注意到音乐形态的流动性,从而论及到中外音乐史、各民族之间的音乐流变关系,“中外音乐交流”等专题得到广泛讨论。这些积极的研究成果,也表明音乐史学工作者的历史观念达到了新高度,使中国音乐史学逐步发展成为科学的音乐历史学。
二、对当下史学研究方法的思考
从宏观角度来分析,中国音乐史研究到现今为止经历了以下几种史学观念与方法的演进:
(一)上世纪40年代之前,中国音乐史学在研究方法上主要是从古代文献里寻找痕迹进行考据论证。如乾嘉学派通过训诂、校勘、注释、辑佚、辨伪等方式,整理了两千多年以来的封建文化典籍,涉及金石、考古、经学、小学等各学术方面,以及丛书、类书等的研究编撰等方面,给后人形成了一整套科学的研究方法。近代国学宗师梁启超、王国维、陈垣、陈寅恪深受影响,对史学学科发展的全新构建,如梁启超的“近代史学新构想”、王国维的“二重证据法”、陈垣的“史源学”、陈寅恪的“史诗互证”等等。这些真知灼见的全新理论模式使传统治史方式获得深入的发展,对推进音乐史学的研究也提出了新的指导。
(二)20世纪50~70年代,田野考察的重要性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对音乐文献结合民间音乐加以分析的研究方法尤其重视,如杨荫浏先生指出在田野考察中需采用“住居式考察”“个案调查”“地区性普查”等主要手段,将民间早已存在的传统与历史文化结合起来进行考察,使用录音技术抢救遗存的声音,建立民间乐器展览,迄今为止,这仍被视为最先进的考察方法。这种方式抢救性地记录下一系列不为世人重视的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们所记录的这一时期的原生态艺术及其所处的社会氛围还尚未遭到外来强势文化的破坏。如上世纪50年代,杨荫浏、曹安和赴无锡采访“南鼓王”朱勤普等十位艺人,发掘北京智化寺“京音乐”,出版《苏南吹打曲》等等。这一系列的调查把中国器乐史的当下活态状况呈现在世人面前,几乎把所有录音演奏记录成谱。这些成果的出现,标志着中国建立了一整套20世纪后半期以来中国音乐史的研究视角和方法。
(三)20世纪80~90年代,对音乐史进行研究形成了以民族音乐学、音乐文献学、音乐考古学、音乐图像学等学科资源相互结合、渗透的研究方式的一股热潮,黄翔鹏先生提出了“音乐形态学”这个概念,打破了以往按照阶级等政治观念划分中国音乐史的惯例,创造性地依照中国音乐史发展形态的嬗变过程,将之划分为“先秦乐舞时代”“中古伎乐时代”和“剧曲音乐时代”三个阶段,充分考虑到了音乐文化内涵及其性质,音乐自身要素、风格及其发展规律特征,着眼于社会的变迁和政治更迭方面的因素,使音乐分期更为趋于合理。音乐史学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多学科视角理念的增强导致了对学科发展的重新审视,特别是考古学、文献学、地理学、社会学、民族学、民俗学等学科对中国音乐史学的发展贡献巨大。
以上三种研究方式,形成了当下中国音乐史研究的基本模式。因为历代各种史籍中大量的音乐史料记载并不能等于音乐史学;况且有些记载又是极其模糊、不明确,甚至是谬误的。随着近代以来大量考古出土的实物史料来看,我们对古代社会各个方面、各个层面的认识在不断地超越着前人,所以传统音乐史学的史料结构在不断地发生着改变,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孕育出了一个立体的史料系统,只是建立在音乐文献史料基础上的传统音乐史学已明显不能适应新形势下的研究需要了。与此同时,我们还需要清楚地意识到,虽然一部全新的中国音乐史可以被考古学所提供的大量史前物证构建,但还远不足以填补漫长历史的空白,历史的真实面貌只能不断地去接近它,而永远不能达到它。不同学科领域,多层次、多角度进行综合论证,方能得出比较接近事实的结论,这是一个“创史”“补史”“正史”“证史”的过程。
三、对传统文献研究局限性成因的思考
笔者认为,只是建立在文献史料上的中国传统音乐史学有居多明显的局限性,走了一些不必要的弯路,具体因素大致如下:
(一)中国用来记录历史文献的载体在东汉造纸术发明之前的西汉和先秦时期,都用绢帛、竹简、木牍、龟甲、动物骨片等(石刻、钟磬、器皿铭文除外),极易受周边环境中湿度、温度、酸碱度、气压和风化等自然因素的影响,不易保存成百上千年。东汉造纸术、隋唐雕版印刷术、北宋活字印刷术等新技术手段的出现,仍然难以实现历史文献在自然无干扰状态下的持久保存,完全不同于古埃及的纸草记录载体以及古巴比伦的泥版、石版纪事。埃及、巴比伦属热带沙漠气候,干燥炎热,因此为纸草、泥版等载体在地下或废墟中保存成百上千甚至上万年以上提供了条件。
(二)文字的记载并不能反映出历史的全貌。与中国久远人类历史相比,文字的出现仅为短短的数千年,即使是从中国较为成熟的甲骨文文字算起,至今不过三千多年,之前并没有任何文献可查。人类的文明信息被用文字记录下来的只是一部分,而书籍能在漫长历史过程中存留下来的,又只是一小部分。在中国历史上,文献的积聚和传承经历了不止一次的浩劫。比如“焚书坑儒”,当时究竟焚毁了多少先秦典籍恐怕不好定说,但仅从曾侯乙编钟上的铭文内容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时至今日,我们对于先秦乐律理论的了解也实属是微乎其微的,而且其真实性还存在疑问。
(三)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人类中个体,不管是哪个阶层的人,都要受到当时所处社会的制约。历史上任何人的意志,被当政者所左右的状况在普遍的正史中是经常遇见的。我们可以看出,在撰写历史的文人中,既懂乐律理论,又有音乐实践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我们知道,所谓的正史所记载的音乐内容主要是服务于宫廷的,而关于广大社会下层音乐生活的内容不多。我们姑且想象假若这些史官“他们对音乐有可能一知半解,假充知乐的人居多”,在这些正史中,被这些文人记录下来的音乐文字,扭曲当时音乐本貌的情况就不难得知了。中国古代音乐的发展从未断裂,即使改朝换代,宫廷音乐形态转型为民间音乐文化也能照常健康的发展,古代文人们通过到民间寻访前代散失的宫廷乐工,就会将断裂的音乐历史重续,杨荫浏先生对于智化寺“京音乐”的调查就是这种再续前弦的举动。以往过度关注王侯将相等贵族化的音乐、宫廷生活相关的内容以及上层政治纲领相符合的内容,从而忽略了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宗教音乐、民间俗乐、地方歌舞戏以及与之相关的生活史,对于原生态民歌为代表的音乐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研究正好可以弥补此方面的空白,展现地域文化色彩和地理特征相关的音乐风格,勾画出浓郁乡土气息的生活意境。
(四)人文与社会科学研究很关注事物与时间的关系,历史学更是倾向于时间分期,20世纪中叶起,“法国年鉴学派”给史学研究带来启示:发现了政治史以外的社会史与生活史;发现了历史学的“时间”特质,“长时段”概念被引入史学研究方法之中,时间是一种序列,它的绵延带来诸多变化。目前中国音乐史分期大致有三种:第一,政治史分期;第二,文化史分期;第三,文化地理分期。以音乐分期来讲,政治变迁无法一夜之间使音乐发生根本性变化,社会突变之初,音乐大致仍会沿着以往的规律的惯性向前发展,然后再依据外部影响的大小而逐渐嬗变。从音乐文化的内部,找寻音乐发展变化规律进行分期,具有合理性。对于音乐史实的认定,西方音乐史更为侧重乐谱的音乐的艺术风格,而中国音乐史更侧重于文化要素。
四、对学科发展的憧憬与展望
当前中国音乐史的研究越来越细化,许多研究从总的音乐史研究领域中日益凸显,逐渐形成了相对独立的分支学科,如乐律学、音乐考古学、琴学、古谱学等。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研究方法呈现出多样性的特点,这就要求学者既要加强史学文献研究,又要引入“新史学”(整体史、生活史、社会史等)的视角,力求展开丰富的音乐历史的各个层面。新史学的一个关注热点是“社会生活”,从社会史角度将社会不同现象纳入到音乐史学研究中来,如制度中的音乐、生活中的音乐、音乐如何建构生活、都市生活与市民音乐等等。这一方面在近年来也是成果显赫,比如“乐户”研究,从制度到乐制、乐户、乐籍等等音乐现象予以考察,力求展开丰富的音乐历史各层面。
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当今这个知识爆炸的信息时代,考古史料的信息来源十分丰富,考古学史料与文献史料并驾齐驱,成为当前中国古代音乐史学发展十分重要的研究领域。时至21世纪的今日,在全球一体化和意识形态领域方面逐渐宽松的背景下,人们对历史的认识不断深化,以往尚未注意到的新课题不断涌现,尽管如此,文献史料仍然是当今中国音乐史学研究的侧重点,随着考古手段的提高、考古进度的加快,大量全新的考古史料出现,从基础上动摇和改变了传统音乐史学的史料结构,从而确立起一个全新的文献史料和文物史料相辅相成的史料系统。在综合国力大幅提升、国家响亮倡导文化强国的新形势下,作为文化强国战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热切期盼能有反映时代特征的、权威的“中国音乐通史”,这将是我们这些从事研究中国音乐史学学者的夙愿!
注释:
①郑祖襄:《十年一回首——漫话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的现状》,《音乐研究》,2008年第6期。
②秦序:《半世纪以来的中国古代音乐史学研究》,《南京艺术学院学报》,2005年第2期。
参考文献:
[1]刘再生.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20世纪中国古代音乐史的研究[J].中国音乐学,1999(4).
古代历史论文篇4
一、存疑原则与古史解构
1923年,与张君劢以人生观的演讲拉开科玄论战的序幕几乎同时,顾颉刚发表了《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在该文中,顾颉刚大略地提出了关于古史的看法,其要义是把古史理解为一个“层累地造成”的过程。尽管文中的某些观点此前已开始酝酿,但其明确的表述,则开始于此文。作为对历史的一种理解,“层累地造成的古史”观并不仅仅限于提供某种历史演化的论点,它的更深层的意义在于对传统的古史系统提出新的诠释,而这种诠释一开始便是在科学的旗帜下展开的。顾颉刚曾自述,“我的性情竟与科学最近”,其理想则是以“现代科学家所用的方法”来治史。(注:《古史辨·自序》,《古史辨》第一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95页)正是以科学的方法为手段,顾颉刚对传统古史观大胆地提出了挑战,并由此引发了关于古史的持久讨论,而顾颉刚本人则成为古史辨中的风云人物。
古史辨的主流是疑古,顾颉刚对古史系统的重新解释,以质疑原有系统为逻辑前提。他由辨伪书入手,进而萌发了“伪史的壮志”。(注:《古史辨·自序》。)在比较了《诗经》、《尚书》、《论语》有关古史的观念之后,顾颉刚对尧、舜、禹的地位发生了极大的疑问。就禹而言,在《诗经·商颂》中,禹被视为开天辟地的神,在《诗经·鲁颂》中,禹开始被看作是最早的人王,在《论语》中,禹更具体地被描绘成一个耕稼的人王。尧舜的传说也经历了类似的过程:《诗经》和《尚书》(除了起首数篇)中没有提到尧和舜,《论语》开始论及他们,但语焉不详;而在更后起的《尧典》中,其德行政事才逐渐具体化。至于伏羲、神农、黄帝等等,尽管他们在传统的历史系统中居于前列,但在文献记载中却是晚出的人物。由此,顾颉刚对传统的古史系统作出了如下概括:这种传说系统是层累地造成的。所谓层累地造成,是指,第一,时代愈后,传说中的古史越长;第二,时代愈后,传说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注:参见《古史辨》第1册,第60页。)质言之,越是早出的文献,所涉及的古史越短;越是晚出的文献,它所构造的历史便越长。从逻辑上说,后起时代的人,似乎不应详尽地记叙前代人尚未提及的人物和事件,因此,这种记叙的可靠性便是值得怀疑的。
顾颉刚的疑古思想有其多重理论来源。从历史上看,刘知几、郑樵、崔述、章学诚、姚际恒等史学家对顾颉刚的思想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顾颉刚后来曾回忆,在读了刘知几的《史通》、章学诚的《文史通义》后,逐渐意识到研究历史应当走“批评的路子”。同样,郑樵的《通志》也使他看到了一种批判的精神;在顾颉刚看来,这部著作具有独创性,“敢于批评前人,和清朝人的全盘接受前人的做法不同。(注:《古史辨》第1册第11页。)”姚际恒与崔述是顾颉刚所推崇的另外二位思想家。姚际恒系清初思想家,著有《九经通论》等著作,在经学研究中以勇于怀疑著称。其《九经通论》共170余卷,分《存真》、《别伪》两类,涉及了不少儒家经典的真伪之辨。姚际恒的著作大多已佚失,顾颉刚特花费了大量时间,重新发现了其中的四部。由注重姚际恒的辨伪,顾颉刚又进而倾心于崔述的考信,所谓考信,也就是考而后信。对姚际恒与崔述辨伪考信工作的回顾,在某种程度上引发了顾颉刚对古史的重新省察:“从姚际恒牵引到崔东壁,我们怀疑古史和古书中的问题又多起来了。”(注:《古史辨》第1册第9页。)可以看到,从刘知几到崔述的批判精神与辨伪,构成了顾颉刚疑古思想的传统来源。
然而,经传的辨伪与古史的存疑毕竟有所不同:后者涉及更广义上的观念转换。事实上,顾颉刚的疑古思想,亦并非仅仅是历史上辨伪传统的简单延续,它更有其近代的思想背景。从学术思想看,章太炎和康有为是对顾颉刚产生重要影响的二位近代思想家。章太炎上承王阳明、章学诚,将六经视为史,并把孔子看作是历史上的哲人和学者,从而冲击了经学独尊的观念。顾颉刚在大学学习期间,常常去听章太炎的讲座,章氏的观点对顾颉刚走出经学之域、以新的眼光审视历史无疑具有触动作用。与章太炎在经学上互为水火的康有为,给顾颉刚的是另一种影响。康有为在《孔子改制考》中指出:上古事茫昧无稽,孔子时夏殷的文献已苦于不足,何况三皇五帝的史事。顾颉刚读后,对“长素先生这般敏锐的观察力,不禁表示十分的敬意”(注:《古史辨》第1册第26页。)。康有为的这种存疑态度及《新学伪经考》中的疑古精神,对顾颉刚怀疑古史同样具有激发的作用。
章太炎、康有为虽然尚未完全摆脱经学的门户,但其学术思想所体现的却是一种近代的观念。无论是章太炎的等观经史,抑或康有为的辨伪存疑,都蕴含着对传统价值观的偏离。在陈独秀、胡适那里,这种偏离进而引向了对传统价值系统更为激烈的冲击,后者在顾颉刚的思想中也有所折射。顾颉刚在北京大学学习期间,便已留意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它所代表的新思潮,为顾颉刚的疑古史观提供了更直接的推动力量。顾颉刚在《古史辨·自序》中曾谈到了这一点:“以前我虽敢作批评,但不胜传统思想的压迫……到这时,大家都提倡思想革新,我始有打破旧思想的明确意识。”《新青年》以民主和科学为旗帜,而科学的精神又常常被理解为不盲目信从传统的观念,对古史的存疑态度,可以看作是这种科学精神的体现。
科学观念所蕴含的怀疑精神,在胡适那里同样得到了多方面的展示。胡适在北京大学讲中国哲学史,以《诗经》作时代的说明,撇开唐虞夏商,从周宣王讲起。这一历史序列,实际上悬置了三皇五帝的传说时代,它对顾颉刚质疑传统的古史系统提供了一个具体的范例。顾颉刚后来在《古史辨·自序》中自述,“从此以后,我们对于适之先生非常信服”。除了对古史的具体论述外,胡适还从方法论的层面,提出了存疑的原则,主张“以怀疑的态度研究一切”。作为一种方法论原则,怀疑的态度要求对一切以往的观念、信仰、学说等等重新作批判的审察,它从更普遍的层面引导了顾颉刚的史学研究。
如果说,姚际恒、崔述等的辨伪还带有某种学术异端的意味,那么,近代思想家,特别是陈独秀、胡适等的工作则更多地体现了对科学理性的追求。事实上,陈独秀、胡适当时都是科学的推崇者,《新青年》的二大旗帜之一,便是科学;而胡适的存疑原则,也首先归属于所谓科学方法。同样,在顾颉刚那里,对古史的存疑,也与科学的理性相联系。顾颉刚曾对治学原则作了这样的规定:“今既有科学之成法矣,则此后之学术应直接取材于事物。”(注:《古史辨》第32页。)而从疑古的角度看,科学的成法又体现为一种理性的精神:
到了现在,理性不受宗教的约束,批评之风大盛,昔时信守的藩篱都很不费力地撤除了,许多学问思想上的偶像都不攻而自倒了。(注:《古史辨》第78页。)
我心中没有一个偶像,由得我用了活泼泼的理性作公平的裁断,这是我极高兴的。(注:《古史辨》第81页。)
理性与宗教分野的背后,是科学与信仰的对峙;理性摆脱宗教的约束,意味着科学对信仰的超越。在此,科学的立场与理性的态度融合为一,它既构成了对古史存疑与自由批评的前提,又为这种存疑与批评提供了内在的推动力。在顾颉刚的古史辨中,确实可以看到一种科学的理性精神。
存疑当然并不是疑古史观的全部内容,从史学研究的角度看,对古史的存疑,本身需要经过论证,后者则涉及具体的治史方法。与胡适相近,顾颉刚对清代学者的治学方法甚为推重。他曾作《清代著述考》,对清代学者的著述版本等作了考证和辑录。顾颉刚后来自述:“从这种种的辑录里,使我对于清代的学术得有深入的领会。我爱好他们治学方法的精密,爱好他们搜寻证据的勤苦,爱好他们的实事求是而不想致用的精神。”(注:《古史辨》第29页。)从顾颉刚对古史的考辨中,我们不难看到清代学者无证不信、严于求是的治学原则对他的影响。清代学者的治学方法之所以为顾颉刚所注重,首先在于这种方法体现了科学的精神。也正是基于科学的精神,顾颉刚在肯定清代学者治学方法的同时,又批评清代学者往往“缚于信古尊闻的旧思想之下”,亦即未能完全以科学的态度打破传统的信仰。
对顾颉刚来说,清代学者治学方法中所体现的科学精神,主要便是一种实证的观念。顾颉刚早年曾对宇宙人生的问题表现出较大的兴趣,希望通过哲学的研究来解决这方面的困惑;其大学时主修的专业,便是哲学。但后来逐渐意识到,用尽人类的理智,固然可以知道许多事物的真相,但所知道的也只是很浅近的一点,而非全宇宙。形而上的玄想(所谓“与造物者游”),不及“科学家的凭了实证”去研究具体的对象。(注:参见《古史辨》第1册第32-34页。)这里已表现出注重实证研究、疏离形上思辨的趋向。顾颉刚后来自称“也算得受过科学的洗礼”,此所谓洗礼,首先体现于科学方法的层面。顾颉刚所理解的科学方法,更多地与归纳相联系,在他看来,“惟有用归纳的方法可以增进新知”(注:《古史辨》第1册第95页。);实证的研究无非是通过对经验材料的分析归纳以获得某种假设,然后以新的经验材料(证据)去修正完善这种假设,使之逐渐近真。
归纳—实证的科学研究程序在古史辨中被提到了十分重要的地位。顾颉刚便一再主张“用科学的方法去整理国故”,并认为尽管其治史过程已具体地运用了这种科学方法,但仍需进一步向科学化的理想之境努力:“我很想得到些闲暇,把现代科学家所用的方法,弘纲细则根本地审量一下,更将这审量的结果把自己的思想和作品加以严格的批判,使得我真能用了科学方法去研究,而不仅仅是标榜一句空话。”(注:《古史辨》第1册第95页。)不难看到,自觉而完备地运用科学方法,构成了顾颉刚真诚的追求;疑古思潮的展开,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看作是上述科学追求的逻辑结果。这种科学的追求,同时也从一个方面展示了科学主义的立场。事实上,顾颉刚往往将历史考察中的辨伪,视为类似自然科学的研究,认为对伪书伪史“须经过一番化学的分析工夫”(注:《古史辨》第1册第213页。)。这里确乎亦可看到科学的某种泛化。
就具体的历史研究而言,顾颉刚的独创性主要表现在提供了层累地造成的古史这一假说。这既是一种历史观,又是一种历史研究方法。作为历史观,其内容包括前文曾提到的几个方面:其一,时代越后传说的古史期越长;其二,时代越后,传说中的中心人物越放越大;其三,我们在这上,即不能知道某一件事的真确的状况,但可以知道某一件事在传说中的最早的状况。(注:参见《古史辨》第1册第32-34页。)至于它的方法论内涵,胡适曾作了如下概括:1)把每一件史事的种种传说,依先后出现的次序排列起来;2)研究这件史事在每一个时代有什么样子的传说;3)研究这件史事的渐渐演讲,由简单变为复杂,由陋野变为雅训,由地方的(局部的)变为全国的,由神变为人,由神话变为史事,由寓言变为事实;4)遇可能时,解释每一次演变的原因。(注:《古史辨》第1册第193页。)无论是历史观,抑或历史方法,其中都蕴含着一种历史主义的观念,顾颉刚在《古史辨·自序》中,亦明确地肯定了这一点:“研究历史的方法在于寻求一件事情的前后左右的关系,不把它看作突然出现的。”古史辨的工作,在相当程度上也在于疏通历史的源流。
疑古派的历史主义原则,在胡适那里得到了较为自觉的表述。胡适在古史讨论中一开始便站在疑古派的立场之上,尽管他在具体的史实辨析方面并没有提出系统的看法,但在方法论上却俨然被奉为立法者。古史辨的主将顾颉刚曾说:“要是我不亲从适之先生受学,了解他的研究方法,我也不会认识自己最近情的学问乃是史学。”(注:《古史辨》第1册第80页。)顾颉刚的历史观念,同样主要源自胡适。作为疑古方法的主要奠基者,胡适对历史方法予以了相当的关注并作了多方面的论述。按照胡适的理解,历史方法固然古已有之,但近代意义上的历史主义原则,却有其科学的依据,这种科学依据便是进化论:“进化观念的哲学上运用的结果,便发生了一种历史的态度。”(注:胡适:《实验主义》,《胡适文存》卷二,第416页。)如前所述,进化论首先是一种生物学领域的科学理论,胡适将历史态度视为进化论的运用,既是从方法论的层面对进化论的提升,又在某种意义上将历史主义的方法归属于实证科学之下。这里不难看到科学观念对历史研究的统摄。
作为实证科学的具体运用,历史方法往往指向事实之真。尽管疑古派并没有对历史本身的演变状况作系统的考证,但却对不同时代的历史传说作了相当细致的疏理和考辨。如就文献记载而言,周代所记载的“禹”与战国文献中的“禹”,便有很多明显的差异,比较这些差异,便可以知道不同时代对某些历史人物的不同理解。历史传说中的真固然不同于历史本身的真,但仍属于广义的真;从而,揭示历史记载的客观状况,并没有离开求真的过程。对真的这种追求,与实证科学无疑也呈现相近的趋向。
当然,在求真的形式下,疑古思潮还具有另一重意义。如前所述,疑古观念的发生,一开始便与理性评判精神相联系,理性评判精神的兴起则以科学与民主的时代思潮为其背景。这种历史联系,使疑古史观本身也内含了某种价值观的意蕴。事实上,疑古派对此亦有自觉的意识。顾颉刚曾指出:
我们虽只讨论古书和古史,但这个态度如果像浪花般渐渐扩大出去,可以影响于它种学术上,更影响于一般社会上。(注:《古史辨》第3册,第9页。)
质言之,古史的讨论不仅仅涉及某一领域的学术问题,它同时包含着普遍的社会意义。古史辨的这种社会内涵,与科学精神(理性精神)的普遍性存在着逻辑的一致性。
古史讨论展开之时,经学的时代虽然已经过去,但蒙在传统经典之上的神秘色彩并没有完全消失。疑古派从科学的理性精神出发,在辨析古史的同时,亦对经典作了某种还原的工作。顾颉刚曾分析了《易经》、《诗经》的性质,摒弃了将二者视为神圣经典的传统看法:“于《易》则破坏其伏羲、神农的圣经的地位而建设其卜筮的地位;于《诗》则破坏其文武周公的圣经的地位而建设其乐歌的地位。……《易》本是卜筮,《诗》本是乐歌,我们不过为他们洗涮出原来的面目而已,所以这里所云建设的意义只是恢复。”(注:《古史辨》第3册,第1页。)经学代表的是传统的意识形态,它往往赋予某些古代文本以价值观意义,经学经典的还原,意味着消除这些文本的意识形态意义,使之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
历史地看,传统的古史系统与传统的价值体系之间有着难分难解的联系,传统的价值观念,往往以传统的古史系统为其历史的根据。就价值追求而言,传统的观念往往将三代视为理想的社会形态,以为三代以后,历史常常每况愈下;由此形成的,是一种理想在过去的价值取向。疑古派以存疑的眼光重新审察古史,以往被理想化的时代受到了理性冷峻的考辨。顾颉刚后来明确主张“打破古代为黄金世界的观念”,认为“我们要懂得五帝三王的黄金世界原是战国后的学者造出来给君王看样的,庶可不受他们的欺骗。”(注:《古史辨》第1册,第101页。)如果说,对某些古代史事、古代人物的存疑,主要展示了一种新的历史观,那么,古代为理想社会的观念,则表现了对传统价值观的冲击。可以看到,古史的辨析与价值观的转换在疑古思潮中呈现出互动的格局。尽管疑古派中的人物(如顾颉刚)一再主张“在学问上只当问真不真”,但其治史的过程并没有完全忘却价值的关怀。
疑古派以理性的存疑、评判精神和实证的态度、方法解构了传统的古史系统,也以这种理性精神和实证态度解构了传统的价值系统。无论是理性的精神,抑或实证的态度,都涵盖于广义的科学观念之下;从而,对古史与传统价值体系的解构,亦可视为科学观念的展开。前文已一再提到,20世纪初的科学,已逐渐获得了价值一信仰体系的意义,疑古派在运用科学方法进行实证研究的同时,似乎又从一个方面凸现了科学的价值观意义。古史讨论与差不多同时的科玄论战彼此呼应,使科学之“道”既制约了形而上的人生观,又渗入了史学这一具体知识领域。
二、古史新证
较之疑古派以科学的理性与科学的方法解构古史系统及传统的价值体系,并由此在史学领域突出了科学的价值观内涵,王国维更多地从事于史学本身的实证研究;同是推重科学,王国维的关注之点主要指向科学的内在价值。
疑古派主张传统的古史系统,所着重的主要是破,顾颉刚对此并不讳言:“我的现在的研究仅仅在破坏伪古史的系统上面致力罢了。”(注:《古史辨》第1册,第50页。)在存疑和破的旗帜下,疑古派常常过分地强调否定和解构的意义。胡适明确提倡:“宁疑古而失之,不可信古而失之。”(注:《古史辨》第1册,第23页。)以此为原则,古史辨中的疑古,往往有时而疏。以“禹”的考辨而言,顾颉刚仅仅根据《诗经》等文献中的某些材料,便推断西周以前“禹”被视为神;又根据《说文》等材料,进而将“禹”归结为某种动物。(注:《古史辨》第1册,第61-63页。)尽管顾颉刚后来对自己的看法有所修正,但在古史讨论初起之时提出的这些论点,对史学界已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从某些方面看,疑古派确乎或多或少将科学信念下的存疑与科学信念下的的独断融合为一。
王国维已注意到疑古派侧重证伪和存疑的偏向,尽管他对疑古派的怀疑态度与批评精神并不一概否定,但对其疑古之过却提出了批评:“至于近世,乃知孔安国本《尚书》之伪,《纪年》之不可信。而疑古之过,乃并尧舜禹之人物而亦疑之,其于怀疑之态度及批评之精神不无可取,然惜于古史材料未尝为充分之处理也。”(注:《古史新证》是1925年王国维在清华学校国学研究院时编撰的讲义,其中第一章(即总论)、第二章曾刊载于1926年出版的《古史辨》第一册。)怀疑本来是为了得其真(去伪存真),但一味怀疑,却不免会走向反面。所以如此的原因之一,在于对材料未能全面地把握与运用。王国维所谓对古史材料未能作充分处理,在相当程度上既是指疑古派执着于怀疑的原则,又是指疑古派仅仅停留于传统的文献材料,而未能对古史材料作更广义的理解。
与疑古派的如上局限相对,王国维提出了著名的二重证据法。在《古史新证·总论》中,紧接以上引文,王国维对二重证据法作了具体阐释:
吾辈生于今日,幸于纸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种材料,我辈固得据以补正纸上之材料,亦得证明古书之某部分全为实录,即百家不雅驯之言亦不无表示一面之事实。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得为之。虽古书之未得证明者不能加以否定,而其已得证明者不能不加以肯定,可断言也。
纸上材料即传统的文献材料;地下材料,即考古发现的新材料,如甲骨、金石等等。相对于文献材料,后者具有实物的形态。王国维对地下新材料的注重,当然并非始于此时,事实上,在此之前,王国维已指出“古来新学问起,大都由于新发见”,并肯定“纸上之学问赖于地下之学问”(注:参见王国维:《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国新发见之学问》,《静安文集续编》。)。不过,明确地提出二重证据法,则是在古史讨论展开之后:它既可以看作是王国维自身史学研究的总结,也可以视为对古代辨的一种回应。
如前所述,疑古派之辨伪史,主要以文献材料为根据,尽管后来顾颉刚亦注意到了仅仅运用文献材料有其局限性,要再现真实的古史系统,离不开地下的实物材料,但从总体上看,疑古派并没有能真正运用考古材料进行实证性的研究。相形之下,王国维将地下的新材料视为研究古史的重要根据,以此印证传统的文献材料。从形态上看,地下的考古材料无疑更接近外在的客观对象,从地下的实物材料出发,在研究方式上亦更为趋近于自然科学的研究。可以看到,在推重实物材料的背后,多少蕴含着以自然科学的为研究范式的学术走向。正如疑古派通过强化存疑原则而认同科学的理性精神一样,王国维在研究材料和对象上,以不同的方式展示了相近的科学追求。
当然,研究的对象和材料上与科学的趋近,还具有某种外在的形式,从方法论上看,二重证据法的意义并不限于此。王国维所说的纸上材料与地下材料,首先固然涉及史料的类别:一为文献材料,一为保存在地下的实物材料,但它又不仅仅限于材料的分类。地下的实物之具有独特的价值,并不只是取决于其材料,在更内在的层面,它与这种材料的形成方式相联系。王国维所说的地下的材料,主要是甲骨、彝鼎等等古代实物,在具体的内容上,它们所提供的,亦是一种文字记载(刻于甲骨、彝鼎之上的古代文字材料)。然而,就其来源而言,地下的这些甲骨文字和金文却是在传统的文献材料(纸上材料)之外独立形成的;换言之,它们并不是对其他文献材料的转录。从逻辑上看,如果二种记载是在彼此独立的条件下形成的,那么它们就具有了相互印证的可能;而如果这二种独立形成的材料提供了相同的记载,那么这种记载的可靠性也就获得了更多的根据。地下材料之所以重要,相当程度上在于它既具有本源性,又长期保存于地下,未受历史上文献转录的影响,从而较好地保持了其独立性。
二重证据法所体现的方法论原理,从一个方面折射了近代科学的研究方式。观察和实验是近代科学的基本手段之一,从观察这一层面看,如果观察的陈述仅仅来自某一个观察者,那么其可靠程度就较低;而当不同的观察者各自独立地提供了相同的陈述,这种陈述的可靠性程度也就相应地得到了提高。同样,以实验而言,科学研究要求实验的结果应当具有可重复性,也就是说,必须使不同的实验者在相同的条件下能独立地获得相同实验结果,惟其如此,实验的结果才具有科学的价值。王国维早年曾研习科学,他的二重证据法要求以独立形成的材料相互参证,无疑渗入了近代科学的影响。正是二重证据法所包含的科学方法论原理,使之区别于传统的金石研究,也正是在相近的意义上,陈寅恪认为王国维的研究方法“足以转移一时之风气百示来者以轨则”(注:《王静安先生遗书序》。)。所谓示以轨则,也就是提供一种新的研究范式。在引入科学方法的背后,我们不难看到科学观念的深层浸润。
作为科学的方法,二重证据法首先以求真为目标。如果说,疑古派主要以科学的理性精神揭示伪史的不真实,那么王国维的古史新证则试图通过对考古新材料的实证研究,从正面提供真实的历史。与之相联系,王国维对材料的发掘运用予以了特别的关注,除了甲骨、金石外,王国维对其他实物形态的材料也极为注重:“金石之出于邱陇窟穴之,既数十倍于往昔。此外,如洹阴之甲骨,燕齐之陶器,西域之简牍,巴蜀齐鲁之封泥,皆出于近数十年间,而金石之名乃不足以该之矣,之数者,其数量之多,年代之古,与金石同,其足以考经证史。”(注:《齐鲁封泥集存序》,《观堂集林》卷18。)在古史研究中,王国维运用的材料之广、考辨之深入,往往为前人所不及。通过材料的扩展和考释以求其真的这种研究路向,确乎体现了实证化的科学范式。
与实证的研究相联系,从总体上看,王国维所追求的真,主要指向具体的事实领域。以二重证据为手段,王国维对殷周历史、西北地理、蒙古史与元史等作了广泛而扎实的研究,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绩。然而,这种研究基本上都没有超出事实考辨之域。以王国维的名著《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而言,此书以殷墟卜辞考史,证实《史记》所载殷代世系确有根据,在史学研究中实属创举,并有极为重要的学术涵义。甲骨中的卜辞固然早已发现,但可以说直到此时,它对历史研究的价值才真正显示出来。不过,从具体的内容看,这种历史考察的价值,主要不外乎史事的澄清。如殷代高祖王亥是否实有其人,在历史上一直是个悬案。王国维在卜辞研究中发现了王亥之名,并考证出此人且被奉为高祖,从而为王亥的存在提供了原始的材料。然后,又进一步考察文献材料:《山海经·大荒东经》已有关于王亥的记载,《世本》王亥作王胲,《帝系篇》王亥作上核,《楚辞·天问》作该,《汉书·古今人表》作垓;核、该、垓皆亥之通假字。《史记·殷本纪》及《史记·三代世表》两处王亥皆作王振,振与核、垓二字形近而讹。经过文献记载与甲骨卜辞的这种互证,王亥作为历史人物,其存在就得到了确认,它对具体地了解殷代的世系,提供了重要的资料。运用二重证据法所进行的这种考证,在考察的严密性等方面,无疑近于实证科学的研究;同样,与实证研究一致,它所解决的问题,也主要是事实的确证。
即使是史论性的著作,如《殷周制度论》,亦仍以事实的辨析为主题。《殷周制度论》是20世纪初的史学名著,在该文中,王国维开宗明义即指出:“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莫剧于殷周之际。”政治、文化的讨论,似乎属宏观的理论题目,但王国维在此文中所作的主要工作,是论证以下三个观点:“周人制度大异于商者,一曰立子立嫡之制,由是而生宗法及丧服之制,并由是而有封建子弟之制,君天子臣诸侯之制。二曰庙数之制。三曰同姓不婚之制。”(注:《殷周制度论》,《观堂集林》卷10。)立子立嫡、庙数、同姓不婚都属于具体的历史事实,王国维以卜辞研究的成果,着力论证殷代制度“以弟及为主而子继辅之”,直到周代才出现了立子立嫡制,等等,所着重的,首先是以上史实的考定。尽管这种考订亦涉及重要的理论问题,但与殷卜辞中所见先王先公考相似,它在总体上更倾向于实证的研究。(注:就具体结论而言,王国维在此文中提出的一些看法亦有可议之处,已有论者提出了这一点,此非本文的主题,因而不作详辨。)
王国维以渗入了实证科学精神的二重证据法为工具,开辟了古史新证的研究方向。如果说,在疑古派那里,科学的信念主要转化为一种理性的评判精神,并由此而为解构传统的古史系统及与之相联系的传统价值系统提供了价值观的支持,那么,在王国维那里,科学的观念似乎主要具体化为一种方法论中的确信:运用科学的方法,便可以再现历史事实之真;前者较多地从价值观的层面认同科学,后者则以趋近于实证科学的研究方式表现了对科学的信念,二者从不同的方面展示了科学在史学领域的主导趋向。
三、史学的实证化
疑古派之辨“伪史”,王国维之证古史,蕴含着同一个目标,即实现史学的科学化,后者同样构成了傅斯年的学术理想。当然,较之疑古派与王国维,傅斯年对科学化的追求,表现得更为自觉;在史学科学化的道路上也相应地走得更远。
从历史和逻辑的统一来看,傅斯年的历史研究,以顾颉刚及王国维的工作为其出发点,而傅斯年对顾颉刚、王国维的工作也作了多方面的肯定。在谈到顾颉刚的古史考辨时,傅斯年一再强调其中包含着“科学家精神”,并认为层累地造成的古史观,“乃是一切经传子家的总锁钥,一部中国古代方术思想史的真线索,一个周汉思想的摄镜,一个古史学的新大成。”(注:《与顾颉刚论古史书》,《傅斯年选集》,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46-147页。)而顾颉刚的史学观之所以具有价值,首先便在于它合乎科学的准则:
大凡科学上一个理论的价值,决于他所施作的度量深不深,所施作的范围广不广,此外恐更没有什么有形的标准。你这个古史论(指顾颉刚的层累地造成的古史论——引者),是使我们对于周汉的物事一切改观的,是使汉学的问题件件在他支配之下的,我们可以到处找到他的施作的地域来。(注:《与顾颉刚论古史书》,《傅斯年选集》,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49页。)在此,傅斯年对作为历史观的层累造成论,与一般意义上的科学作了理论上的沟通;这种沟通既以确认科学的普遍涵盖性为前提(凡科学理论都具有广泛的适用范围),又由此论证了顾颉刚史学理论的科学性。
同样,对王国维的史学研究,傅斯年也予以了极高的评价。在《史料学导论》中,傅斯年特别列举了王国维在卜辞研究方面的代表性著作,认为:“王静安君所作《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两篇,实在是近年汉学中最大的贡献之一。”关于王国维的这种史学贡献,傅斯年作了如下的具体概述:“王君拿直接的史料,用细密的综合,得了下列的几个大结果。一,证明《史记》袭《世本》说之不虚构;二,改正了《史记》中所有由于传写而生的小错误;三,于间接材料之矛盾中(《汉书》与《史记》),取决于是非。这是史学上再重要不过的事。”(注:《与顾颉刚论古史书》,《傅斯年选集》,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95-196页。)简言之,王国维的贡献主要便表现在运用第一手的材料,考订一件件的事实;在傅斯年看来,这就是史学研究最主要的任务。
对顾颉刚、王国维史学研究的如上概括和评价,同时也蕴含了傅斯年本人对史学的理解。在论述历史学研究的旨趣时,傅斯年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命题,即“史学便是史料学”。(注:《与顾颉刚论古史书》,《傅斯年选集》,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93页,第174页。)按傅斯年的看法,正是以史料学为内容,使近代的史学区别于传统的史学:
历史学不是著史:著史每多多少少带点古世中世的意味,且取伦理家的手段,作文章家的本事。近代的历史学只是史料学,利用自然科学供给我们的一切工具,整理一切可逢着的史料,所以近代史学所达到的范域,自地质学以致目下新闻纸。(注:《傅斯年选集》,第174页。)。这里所说的近代史学,也就是与近代科学发展逐渐趋同的历史学,而它之所以具有科学性,主要便在于其自觉地定位于史料学。所谓“历史学只是史料学”,强调的是史料在历史学中的至上性。
以史料为史学的唯一内容,意味着将历史的研究主要理解为史料的发掘和整理。在谈到史学研究的任务时,傅斯年作了如下论述:“能利用各地各时的直接材料,大如地方志书,小如私人的日记,远如石器时代的发掘,近如某个洋行的贸易册,去把史事无论巨者或细者,单者或综合者,条理出来,是科学的本事。科学研究中的题目是事实之汇集,因事实之研究而更产生别个题目。”(注:《傅斯年选集》第176页。)这里首先把史学的研究纳入科学之列,而其具体内容则不外乎材料的发掘、疏理。史学的研究当然离不开史料,理论的分析也应当以史料为根据,但把史学研究归结为史料的汇集,则是经验科学研究模式的普遍化。
作为史料的汇集,史学研究的方法,主要被理解为史料的比较。在论述史学方法时,傅斯年反复地强调了这一点:“假如有人问我们整理史料的方法,我们要回答说:第一是比较不同的史料,第二是比较不同的史料,第三还是比较不同的史料。”所谓比较不同的史料,也就是对不同的历史记载加以对照,以了解事实的真相:“历史的事件虽然一件事只有一次,但一个事件既不尽止有一个记载,所以这个事件在或种情形下,可以比较而得其近真;好几件的事情又每每有相关联的地方,更可以比较而得其头绪。”(注:《傅斯年选集》第192页。)这种史学方法与王国维的二重证据法颇有相通之处:二重证据所涉及的,同样是不同史料之间的比较参证。不过,傅斯年以更为强化的形式突出了史料比较在史学研究中的意义,并由此对史学与实证科学作了进一步的沟通。
从史学即史料学这一前提出发,傅斯年反对在史学研究中进行疏通和推论:
我们反对疏通,我们只是把材料整理好,则事实自然显明了。一分材料出一分货,十分材料出十分货,没有材料便不出货。两件事实之间,隔着一大段,把他们联络起来的一切涉想,自然有些也是多多少少可以容许的,但推论是危险的事,以假设为当然是不诚信的事。所以我们存而不补,这是我们对于材料的态度;我们证而不疏,这是我们处置材料的手段。(注:《傅斯年选集》第180-181页。)此所谓疏通和推论,主要是指理论的分析的阐释。相对于材料的考辨与整理,理论的分析总是涉及对材料的抽象和推论,并要求把握材料之间的逻辑关联。傅斯年主张对材料存而不补,固然表现了尊重事实的立场,但由此强调证而不疏,则多少将材料的整理与理论的分析视为二个不相容的序列。对理论疏通和推论的如上拒斥,无疑体现了史学科学化的意向,但其中渗入的科学观念,又明显地带有实证论的印记。
史学的任务既然只是整理材料,而非理论的阐释,则衡量史学的进步,也主要以材料的积累和扩展为根据。傅斯年曾言简意赅地指出了这一点:“凡一种学问能扩展他的研究材料便进步,不能的便退步。”(注:《傅斯年选集》第177页。)与之相应,在史学研究中能否超越前人,主要便取决于是不是能发现新的材料:“我们要能得到前人所得不到的史料,然后可以超越前人。”(注:《傅斯年选集》第195页,第178页,第184页。)从某些方面看,史学研究的深化和拓展确实与新材料的发掘相联系,然而,史学研究的进步,并非仅仅体现了新材料的发现,随着理论视野的扩展,社会文化背景的变迁,人们往往可以从已有的材料中读出新的内容、揭示新的意蕴。傅斯年将史料的发现和积累视为史学发展的唯一条件,似乎以经验主义的科学观限定了史学。
事实上,傅斯年确实将经验科学理解为一种理想的范式,在著名的《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一文中,傅斯年要求“把历史语言学建设得和生物学地质学等同样”,亦即将生物学、地质学这一类经验科学,视为历史学的样板,以之作为史学的努力目标。为了使史学达到科学之境,傅斯年甚而上张将经验科学的方法引入历史学:“地质、地理、考古、生物、气象、天文等学,无一不供给研究历史问题者之工具。”(注:《傅斯年选集》第195页。)以史学为史料学,实质上即表现了对经验科学的某种效法:通过材料的发掘与整理以把握具体事实之真,同时也就是傅斯年所理解的地质学、生物学等科学的研究方式。
以经验科学为样式,同样体现于对史料本身的理解。傅斯年将史料区分为直接史料与间接史料二类,凡未经中间人手修改省略、转写的,是直接史料;经过修改或省略、转写的,则是间接史料。傅斯年所说的直接史料,与王国维所谓地下材料有相通之处。不过,王国维所理解的地下材料,基本上是指刻有文字的甲骨、金文等,如前所述,它固然不同于纸上的文献,但仍是一种文字记载;相形之下,傅斯年赋予直接史料以更广的内涵。除了甲骨彝鼎等刻有文字的材料之外,在傅斯年那里,直接史料还包括考古实物,如陶器、铜器、房屋及前人所制造和使用的其他器物。按傅斯年的看法,“古代的历史,多靠古物去研究,因为除古物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作为可靠的史料。”(注:《傅斯年选集》第178页,第184页。)作为实物,地下考古材料似乎更接近实证科学研究的对象;从地下的文字材料,到地下的考古实物,史学进一步在研究对象上向实证科学靠拢。
史学研究在广义上包括思想史的研究。与史学即史料学这一基本论点一致,傅斯年对思想史的内容首先作了语言材料的理解。在他看来,“哲学乃语言之副产品”,他以西方思想史为例,对此作了具体论述:
思想既以文化提高了,而语言之原型犹在,语言又是和思想分不开的,于是乎繁丰的抽象思想,不知不觉的受他的语言之支配,而一经自己感觉到这一层,遂为若干特殊语言的形质作玄学的解释了。(注:傅斯年:《战国子家叙论》,《史料论略及其他》,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97页。)质言之,哲学不过是对语言作思辨解释的产物;思想史(哲学史)可以还原为语言的演化史。与之相应,思想史的研究,也可以归结为语言的分析,亦即把繁复的玄学表述,还原为简易的语言陈述。在谈到佛学典籍的解读时,傅斯年便明白地表述了这一观点:“今试读汉语翻译之佛典,自求会悟,有些语句简直莫名其妙,然而一旦做些梵文的工夫,便可以化艰深为平易,化牵强为自然,岂不是那样的思想很受那样的语言支配吗?”(注:《傅斯年选集》第72页。)依此,则思想史的难题,一旦运用语言的分析便可迎刃而解。这种看法或多或少以语言的分析取代了理论的阐释,它可以看作是强调史料整理而拒斥理论疏通这一史学观的逻辑引申。
傅斯年不仅在理论上提出了上述原则,而且力图将其贯彻于自身的研究过程。他曾撰《性命古训辩证》一书,对“性”“命”的范畴作了研究,而贯穿其中的一个基本论点,便是“以语言学的观点解释一个思想史的问题”。(注:《傅斯年选集》第71页。)从外观上看,这一研究与戴震的《孟子字义疏证》似乎颇有相通之处;二书均以思想史上的重要范畴为研究对象。然而,恰恰是对戴震,傅斯年在上述著作中一再提出批评,认为他“师心自用者多矣”。戴震是乾嘉考据学中的重镇,而考据学又以事实的辨析为主要内容,傅斯年本应引戴震为同道,何以反给予他如此苛评?问题的症结之一便在于戴震《孟子字义疏证》一书的多重性。如前所述,就其形式而言,戴震在该书中运用了类似几何学的推论系统,但全书的内容,又主要展开为一种理论的分析;正是后者,偏离了傅斯年“证而不疏”的原则,而所谓“师心自用”,也显然主要对戴震的哲学阐释而发。傅斯年肯定语言分析在思想史研究中的意义,无疑有其见地。从思想史的研究看,语言分析对于准确地把握思想史上重要范畴和涵义,并深入地理解思想史的演变,确乎不可或缺。然而,由此将思想史的研究仅仅归结语言分析,则又表现了一种实证论的立场,它在某些方面接近于20世纪逻辑经验主义对哲学的理解。而就中国近代史学思想的演进而言,把思想史演进还原为语言分析,又以认同实证论的方式,从一个更为内在的方面展示了科学化的追求。
古代历史论文篇5
关键词:地方本科院校;中国古代史课程;教学特色
中图分类号:G64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2-2589(2015)14-0190-02
地方本科院校的历史学专业,虽然招生来源已很广泛,一般都面向全国招生,但所招新生毕竟不能与名牌大学的生源相比,而且大多面临比较严重的生存危机。因此,如何应对危机,以保证和提高教学质量,成为迫切需要解决的重大课题。进入21世纪以来,我国实施高等学校本科教学质量与教学改革工程,其重要内容之一就是建设特色专业,引导高校各专业根据自己的定位,确定个性化发展目标,办出自己的专业特色。笔者认为,随着时代变迁、社会发展与需求的变化,在高校不少专业课程纷纷探索教学特色的新形势下,地方本科院校历史学专业的课程教学无疑也应该以追求课程特色为努力方向之一,以提高教学的质量。此处所说的课程特色,并不等于在通史课程之外设置区域史之类的特色课程[1],而是在专业通史课程中追求特色,形成特色,以特色求质量,以特色求发展。笔者认为,中国古代史教学的特色可以从以下方面进行探索。
一、在课程内容方面,构建一以贯之的中国古代史内容体系,凝聚自身的内容特色
在历史学课程体系中,中国古代史课程历史悠久,积淀深厚,有着比较稳固的知识体系和教学内容。翦伯赞主编《中国史纲要》(从初版到修订版再到增订版),朱绍侯主编《中国古代史》(从第一版到第五版)等影响极大的教材使得中国古代史的教学内容和知识系统长期稳定不变,对中国古代史教学起到了推动作用[2][3],但不能适应新的要求。当今的中国古代史教学,普遍依赖已经形成的既有教材和体系,有很大的惰性。由于种种原因,进入21世纪以来,高校中国古代史教材更新很难尽如人意。地方院校历史学专业仍在普遍使用几十年来一直通用的中国古代史教材,陈旧的内容体系,单调的教材形式,很不利于提高教学效果。
要想提高教学质量,必须探索构建新的知识体系,更新教学内容。在史学课程体系中,中国古代史以时段最漫长,内容最复杂而尤其需要构建有特色的内容体系。在这一方面,重点院校做了一些尝试,值得地方院校同行借鉴。北京大学张帆教授编著的《中国古代简史》继承了《中国史纲要》注重贯通的特点,是一项比较成功的尝试。华中师范大学的中国古代史教师认为,中国古代史教学在内容上需要做出适当的详略取舍,如以中华文明史的重大变迁问题为重点,开展课堂教学,一方面可以有效地帮助学生掌握必备的历史知识,另一方面又有助于学生理解重大事件,能够分析当前的社会转型问题。其教学内容是以春秋战国社会转型、魏晋南北朝社会变迁、唐宋变革、晚明社会变迁等四个重大社会变迁问题为线索贯串起来[1]240。知名院校的成功尝试对地方本科院校的史学课程教学颇有启发。
改革中国古代史的教学内容,宜用一以贯之的知识线索贯串全部内容,在兼顾全面性的同时,力求知识的新颖和创见,凝聚自身特色。一般而言,中国古代史教学应顾及中国古代历史的各个方面,但很难讲好,只能在全面和重点之间折中权衡,要以脉络贯通为旨归。不能平铺直叙,面面俱到,而应积极吸收专题史研究成果。严耕望就认为中国通史宜以文化史为重[4]。纵观各时期的中国古代史教学实际,夏曾佑《中国古代史》、钱穆《国史大纲》、吕思勉《中国通史》、王家范《中国历史通论》、张帆《中国古代简史》、樊树志《国史概要》都是有特色的课程教学例证。
二、在课程目标方面,研究地方历史文化和本地中学历史课改实践,彰显鲜明的地域特色
除了上述将教师本人对古代通史的研究所得融入教学内容,要培育中国古代史课程的内容特色,还应当依托当地独特的历史与文化,开展实践教学,带领学生积极研究地方历史传统与地域文化遗产,把实地考察和研究成果充实到教学内容当中。要将地方历史文化精华有机地融入中国古代史课程之中。还应充分挖掘地方志资源,让地方志内的丰富资源成为中国古代史教学的有机组成部分。将历史人类学方法引入中国古代史课程群也是一个很有前景的探索途径[5]。
借用柯文的“在中国发现历史”,我们也应该说“在当地发现历史”。随着区域史地方史和历史人类学研究的兴起,我国史学界几乎公认,任何地方的历史都值得发现和挖掘,从而为理解国家历史提供新的视角。实际上,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历史是能够离开地方史、区域史的,都是由无数地方史和区域史有机整合而成。因此,我们的中国古代史教学,从史源的角度而言,其实本来就应当从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区域、每一种人群中发现和提炼历史,从而为形成有特色的中国古代史教学提供源源不断的在地化资源。
其次,要关注地方历史教学实践,引领改革方向,努力反映地方历史教学的实践经验,增强高校历史教学的针对性。地方本科高校的历史学专业负担着培养中学历史教师的重要使命,更承担着推进中学历史新课程改革的新任务。因此,必须紧密结合中学历史教学改革的新形势、新要求进行培养模式上的教学改革。及时地了解中学基层历史教学的现状和需要,切实改进师范院校的教学内容、方式和方法,发挥有效服务地方教育和社会发展事业的功能。具体来说,可以和中学联合开发历史课程资源,可以开发和编写校本教材,可以创建地方历史文化研究和传播基地。如此方能彰显地方教育特色。
三、在课程教法方面,改进教学模式,探索有特色的教学方法、手段和考核方式
要形成中国古代史教学的特色,还有必要在教学方法和手段上进行多种试验,在不断地试验中总结和积累经验,探索适合自身特色的教学模式。教学内容和方法的改革,对教师提出了相应的更高要求。教师必须紧跟中国古代史相关领域的学术研究进展,不断提高自身的中国古代史专业学科水平,为此,需要开展中国古代史相关专题的针对性研究,例如政治制度史、思想文化史、社会经济史、军事史等专门史学科,才能给学生以有效的专门化指导。在此过程中,教师可以加深对中国古代史各方面内容的认识,让自身的知识个性在教学中逐渐彰显,从而形成有自身特色的中国古代史教学方法。
要探索具有个性特色的教学方法,途径因人而异。例如充分开发和制作历史图表,利用图表进行中国古代史教学。严耕望认为,“图与表最能使读者、听者容易领会,使他们印象深刻,其功效较文字说明要强得多”[4]197。而现在通用的中国古代史教材大多缺乏图表,甚至全无图表,这是需要高度重视和加以改进的问题。既然存在这一不足,我们就可以在历史图表的教学上创出特色。再如现在的中国古代史教材,普遍存在史料不足的问题,我们就可以在史料的教学上创出特色。再如现行的中国古代史教材对少数民族地区和边疆地区的历史论述比重不少,于是少数民族地区和边疆地区的高校,就可以在民族史和边疆史的教学上创出特色。
在教学评价上,中国古代史课程也应该探索有特色的考核方式。众所周知,中国古代史的学业成绩考核方式向来以闭卷考试为主。这是绝大多数高校都通行的方式,其中又有考前命题制卷和建立试题库的不同做法。为了做到教学管理的规范有序,也为了保证教学质量,这种考核方式方式是不宜随意改变的。但是,中国古代史教师并不是无所作为,也可以探索特色。例如在命题制卷时,可以适当地根据自己在课堂教学中精讲的研究心得制成考题,这样的考题就是颇有特色的,其评分标准也就相应的需要凸显特色。在考题类型上,可用填空题、选择题、论述题,而史料分析题尤其能够体现特色。
四、在课程对象方面,增开中国古代史公选课程,为中国古代史特色教学培育新的生长点
本科院校的中国古代史教学,基本生长点是历史学专业本科生,其次是研究生。一般来说,我国的历史学专业本科生数量普遍不多,但知名高校有着数量可观的研究生,他们也是中国古代史教学的对象,甚至是重点对象。在地方本科院校,历史学专业实力一般较弱,相当一部分高校没有招研究生的资格,只有人数有限的本科生,因此要发展中国古代史教学,迫切需要培育新的生长点。
怎样培育新的生长点呢?一条可行的途径就是尽力争取为全校本科生开出中国古代史公共选修课程[6]。在地方本科院校,开设历史学专业的并不多,但不管有没有历史学专业,非史学专业本科生的数量都是庞大的,其中对中国古代史抱有浓厚兴趣的学生不在少数,完全可以成为中国古代史教学的对象。知名高校已在这一方面做出了表率,例如北京大学、复旦大学、武汉大学等。笔者不揣浅陋,也已在本校开设中国古代史公选课程三年,每学期开设,每期选修人数逐渐增多,仍然满足不了日益增长的选课需求。在中国古代史公选课的教学上,我们在有限的28课时之内,在专业课内容的基础上,选择有自己特色的内容,精心编写了十几讲教案,制成课件,精心教学,取得了比较满意的教学效果。
总之,为了提高教学质量,地方本科院校的中国古代史教师在积极向知名高校的同行学习教学经验的同时,也应当努力探索和构建适合自身条件的有特色的教学内容和方法,立足地方,开发本地历史文化资源,与地方基础教育改革实践接轨联动,以鲜明的教学特色影响周边,辐射全国。
参考文献:
[1]彭南生.研教双优,彰显特色(第二辑)[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12.
[2]张晗.反复修订终成“不易之论”――《中国史纲要》出版纪实[J].全国新书目,2006(23).
[3]刘后滨.经典教材的生命力――评翦伯赞主编《中国史纲要》增订本[J].北京大学学报,2007(3).
[4]严耕望.治史三书[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古代历史论文篇6
【关键词】蒙古学;古籍文献;开发和利用
蒙古学研究和蒙古古籍文献利用是相辅相成的,蒙古学研究离不开古籍的史料记载和历史系统性的汲取,最广泛的信息交流和资源开发、利用、共享也是对古籍文献的最佳保护。而蒙古学研究这一热潮更使蒙古古籍文献得到应有的文化传播和价值提升。
一、中国蒙古学研究硕果丰厚
中国蒙古学研究历史悠久,尤其进入21世纪以后,传统的语言、文学、历史研究以其深厚的学术积淀和新的生机活力,不断推动着中国蒙古学研究向广度和深度拓展。
1、蒙古语言文字基础理论研究
现代蒙古语的理论研究在语音、文字、词法、词汇、句法研究等方面得到进一步发展。尤其在语义研究方面,将义素分析法、语义场理论、格语法和配价理论等新方法引入现代蒙古语语义研究,出现了《现代蒙古语动词句研究》(宝·哈斯巴根)、《蒙古语语义研究》(德里格尔玛)、《蒙古语词的多义研究》(何莲喜)等著作。
2、蒙古语言文字应用研究
2007年由美国微软公司推出的WindowsVista计算机软件系统中涵盖了传统蒙古文输入法,为蒙古语言文字信息处理研究工作提供了共享的应用平台。同时,原有的蒙古文方正排版系统和内蒙古社会科学院蒙古语信息研发中心研制的蒙古文办公自动化软件也在不同的领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近几年,由内蒙古社会科学院蒙古语信息研发中心与相关部门共同承担研制的Lunix多民族语言文字信息处理基础通用平台、蒙古文自动校对系统以及《汉蒙机器翻译系统》、《英—蒙机器翻译系统的研究》等国家课题顺利完成。
3、蒙古文学研究
有关历代蒙古族作家汉文创作、藏文创作研究近年来持续升温,蒙汉文学关系、蒙藏文学关系研究正在成为蒙古文学研究的新关注点。特别是元代蒙古族作家汉文作品研究和清代蒙古族作家汉文、藏文作品研究,由此推动了元曲研究、宗教文学研究、文论研究等专题学科。以蒙古族诗学理论、叙事学理论研究为重点的文论研究又激发和带动了蒙古族美学遗产研究,迄今已有不少专门探讨蒙古族历代美学思想的论文、著作及专题美学史著作问世。
在民间文学研究方面,以往单纯的文学研究转向民俗文化和民间文学相结合的综合型研究,从单纯的文本解读、阐释到对“江格尔齐”、“胡尔齐”等传承艺人的研究,这些变化应该说是十分积极而深刻的。特别是对文化人类学理论和知识的借鉴、利用,使蒙古族古代神话、英雄史诗研究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充分说明这类研究开阔了学术视野,拓展了思维空间。
4、蒙古史研究
(1)蒙古族通史研究。进入新世纪,蒙古族通史的研究有了新的突破,出现了综合性、整体性的蒙古民族史、内蒙古通史、元代地区史专著。义都合希格主编的五卷本《蒙古民族通史》、曹永年主编的四卷本《内蒙古通史》、乌云毕力格、白拉都格其主编的《蒙古史纲要》等通史著作根据丰富翔实的史料,对各个历史时期的蒙古族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历史进行了全方位的研究和论述。
(2)蒙元史研究。中国的蒙元史研究取得了极为丰硕的成果。刘迎胜的《察合台汗国史研究》是国内第一部专门论述察合台汗国史的著作。它的出版,填补了中亚史、蒙古史、元史研究中的空白,开创了利用多种文字资料研究蒙元史的成功范例。
(3)明清蒙古史研究。在综合研究方面,有很多论文对明清时期蒙古族法律、民俗文化、社会变迁、顾实汗、和硕特部、内蒙古各部的名称等专题进行了分析探讨。
在明代蒙古史专题研究方面,主要就明代蒙古人、明初社会生活中蒙古人所起的作用、明代蒙古部落大批入居青海、明代中晚期东蒙古部落在康区的活动及影响、三娘子对明末蒙汉和平友好关系的贡献等问题展开了广泛深入的探讨。
清代蒙古史专题研究方面,围绕历史上土尔扈特人在国内外的分布状况、后金征服漠南蒙古的法律支撑、早期蒙古旗制、噶尔丹死亡问题、清代卫拉特蒙古政治地理空间观念表象史、五世达赖喇嘛对清初蒙古地区稳定的贡献等问题进行了研究。
(4)历史人物研究。朱耀廷的《成吉思汗传》、李治安的《忽必烈传》,分别对蒙元帝国的缔造者成吉思汗和忽必烈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描述、诠释和实事求是的评价。
(5)专门史研究。先后出版的《中国手工业经济通史(宋元卷)·下编》(胡小鹏)、《都市中的游牧民——元代城市生活长卷》(史卫民)、《元代文学编年史》(杨镰)、《文明的吸纳与历史的延续——元代东南地区商业研究》(王秀丽)、《元明北京建设与粮食供应》(王培华)、《元代庙学——无法割舍的儒学教育链》(胡务)、《元代西北经济开发研究》(陈广恩)、《元代社会婚姻形态》(王晓清)、《辽金元三史乐志研究》(王福利)、《元杂剧的文化精神阐释》(高荣盛)、《金元之际的儒士与汉文化》(赵琦)、《蒙元驿站交通研究》(党宝海)、《元代江南民族重组与文化交融》(潘清)、《元朝时期的山西地区:政治·军事·经济篇》(瞿大风)、《元朝时期的山西地区:文化·教育·宗教篇》(瞿大风)等论著从不同的视角和层面系统地研究了蒙元史的各个方面,显示了蒙元史研究扩展与深化的趋势。
二、蒙古民族古籍文献国内外散存现状
历史上,由于蒙古民族的游牧性质,不断迁徙以及和周围的民族进行经济文化交流,居住地分散而广布,形成了许多跨境古籍文献和世界性的古籍文献。
1、蒙古文古籍文献在国内的分布
由国家民委全国少数民族古籍整理研究室、中国民族图书馆、北京图书馆、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内蒙古图书馆、内蒙古大学图书馆、内蒙古师范大学图书馆、内蒙古大学图书馆、内蒙古社会科学院图书馆、内蒙古古籍办等单位联合完成的《中国蒙古文古籍总目》于1999年出版,该书的出版全面反映了中国蒙古文古籍文献的收藏情况。
我国蒙古文古籍分布流传于全国二十几个省、自治区和市,主要分布在内蒙古自治区。收藏蒙古文古籍较多的地区有北京、辽宁、新疆、黑龙江、吉林、青海、山西等地。据统计,在全国已发现的蒙古文古籍有17218种(可以肯定还有很多的遗漏),收藏1000种以上的图书馆有4个;1000种以下100种以上的图书馆或单位有4个;100种以下的图书馆、单位或个人有100多个。上述著录文献的统计数字难免有出入,但这个统计从总体上可反映出全国蒙古文古籍的大致全貌。
2、蒙古文古籍文献国外散存现状
相比较我国其它少数民族古籍文献,蒙古文古籍文献散存在国外的情况更为严重,蒙古族历史上的游牧迁徙,以及近代一百多年的帝国主义侵略和文化掠夺,使得大量蒙古古籍文献流失和散落在世界各国。
笔者查阅有关资料,得出不完全统计:俄罗斯收藏手抄本、木刻本672件;丹麦哥本哈根皇家图书馆馆藏560件;法国巴黎国家图书馆收藏木刻本165件;法国巴黎法兰西研究院收藏手抄本、木刻本40件;瑞典斯德哥尔摩民族博物馆收藏手抄本、木刻本126件;芬兰赫尔辛基大学图书馆和芬兰乌戈尔学会收藏手抄本、木刻本105册;美国华盛顿国会图书馆收藏手抄本、木刻本81件;美国芝加哥远东图书馆收藏佛教经72册;英国剑桥大学图书馆馆藏佛教经35件;英国伦敦东方和非洲研究院收藏木刻本34件;比利时布鲁塞尔收藏手抄本、铅印本23册;挪威奥斯陆大学图书馆收藏10册。
另外法国巴黎盖伊麦特博物馆、丹麦国家博物馆、德国波恩大学图书馆、马尔堡图书馆、蒂宾根图书馆、哥廷根图书馆、柏林博物馆、国家博物馆、原东德民族博物馆、人民博物馆、美国哈佛大学图书馆、耶鲁大学图书馆、纽约大都市图书馆等都藏有蒙古文古籍文献。
由于诸多历史原因,我们今天已无法再现蒙古古籍文献全貌,但根据现存资料,仍然可以使我们看到其色彩斑斓的往昔。
三、蒙古古籍文献的搜集
蒙古古籍可分为两大类,有文字类和无文字类。
1、蒙古古籍文献有文字类
有文字类的古籍包括蒙古族文字及蒙古族古文字记载的文献典籍和历史文书;蒙古古文字和其它文字合璧记载的文献典籍;用汉文记载的有关蒙古民族资料的古代文献。
考虑和兼顾蒙古民族语言文字在各个历史时期的变化,是古籍文献搜集和整理过程应遵循的重要原则。蒙古古籍文献在历史上的文种多样性的情况是搜集工作中所要面对的历史事实。如蒙藏合璧、蒙汉合璧、蒙满合璧、蒙日合璧、蒙藏汉合璧、蒙满汉合璧、蒙藏满合璧、蒙藏满汉合璧、蒙藏满合璧,甚至还有梵文文献。其中蒙藏满合璧较为罕见。
在收藏完整性和系统性方面,由于各单位和个(下转第63页)(上接第61页)人的收藏文献均不完整,只能互补长短才能体现其整体面貌。而1999年出版的《中国蒙古文古籍总目》,对蒙古文古籍文献的抢救整理有着很好的影响。《总目》的编制非常切合现阶段蒙古古籍文献实际开发和利用的情况。
2、蒙古古籍文献无文字类
蒙古古籍文献无文字类主要是口碑古籍,是蒙古族先民在历史上以口耳相传的形式流传于民间的具有历史和文学价值的各种史料,大多反映本民族的民族起源、历史变迁、风土人情、生活习俗、民族性格,主要有神话、传说、寓言、诗歌、史诗等。
历史上,许多民间和国内外的历代史家和作者,在收集民间口头文学和蒙古先民历代流传的各种历史记忆中编撰了大量文献,这些作家因所处时代的便利和深入民间,可说是搜集了大量蒙古族民间各类诗歌、神话、传说、寓言等,而这些文献因为是第一手资料,是蒙古族先民在各个时期对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表达看法的民间著作,虽说内容和情节会出现荒诞不经、脱离实际的情况,但对蒙古族早期思想发展史、宗教学研究是宝贵资料,是蒙古族上历史原始思想的原生态纪录。
3、应加强收缴、征缴古籍文献的力度
全国各有关省市应根据本地区文献特点,加强蒙古古籍文献的搜集、抢救、查访、登记、整理、翻译、保护等工作,尤以蒙古民族聚集居住的地区应列为重点,对待民间存藏的古籍文献的征缴,应给予一定物质奖励,从而鼓励民间古籍文献的上缴。各省市利用自身资源优势和建设能力,把蒙古古籍文献实现数字化,再通过全国性的有机整合,让众多的文献信息节点综合成一个服务整体,最大限度地为更多的人服务,甚至为全球的服务对象进行服务。
四、蒙古学研究和古籍文献利用的相辅相成
中国蒙古学研究在利用和整理蒙古古籍文献的同时,也是蒙古古籍文献实现其价值延伸和保护的途径
1、蒙古文古籍文献具有汉文文献无法替代的文献价值和社会作用,是研究本民族历史和文化传承的重要史料,也是蒙古学研究必不可少的研究对象,因其更切近实际反映本民族各个历史时期的政治、经济、历史、文化、教育的状况。
2、众多的蒙古文古籍文献执笔者从自身角度和用自己文字直接记录了本民族历史发展和我国北方游牧民族的各种生活,具有珍贵的客观历史价值。如《蒙古秘史》这一历史巨著,不仅可补《元史》的不足,而且还可与中国史书汉文典籍中有关少数民族游牧生活的史料进行对比研究和互相印证,是研究北方民族史和有关诸朝历史的学者不可不读的书。
3、中国蒙古学研究和蒙古文古籍文献更多体现出民族意义,蒙古文古籍文献的文种从北魏时期起便一直纷纭多样,蒙古文古籍文献囊括了中国数个主要文种,表现出多民族互为影响的历史。而蒙古学研究面对的是蒙古族的历史和过去,利用现有古籍文献是蒙古学研究创新的基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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